海棠朵朵僵在原地,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方才扶苏那声“大秦皇太子”像颗惊雷,在她耳边炸得嗡嗡作响,余韵至今未散。
“大秦……”她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喉间有些发紧。
这般年纪,这般身份,这般武力……
海棠朵朵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可鬓角的碎发还是被不自觉,屏住的气息吹得微微颤动。
她站在原地,望着远处隐入暮色的山林,
忽然觉得今日这断魂山脉,怕是藏着比她预想中复杂得多的波澜。
而就在海棠朵朵心神不宁时,断魂山脉的另一侧外围,
阳光缓缓上升,将第一缕金红洒在连绵起伏的山脊线上。
“吁——”
一声清脆的马嘶划破黄昏的寂静,萧景琰猛地勒住缰绳,
胯下那匹通体乌黑的“踏雪”前蹄高高扬起,
又重重落回地面,溅起几片沾着湿气的泥屑。
他握着马鞭的手骨节分明,鞭梢在夕阳下泛着暗沉的光,那是常年在边境风沙里磨出的包浆。
“苏先生,你看。”萧景琰的声音带着几分边境历练出的沉厚,
目光越过前方的矮坡,落在那片被浓雾笼罩的山脉上。
风从山脊口灌过来,卷起他玄色劲装的衣角,猎猎作响,“那便是断魂山脉了。”
梅长苏坐在一匹略显温顺的白马背上,
宽大的素色披风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月白的长衫。
他身子微微前倾,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方才赶路时的颠簸,让他忍不住低低咳了两声,用袖口掩住唇角。
待喘息稍定,他才抬眼望向那片山脉,眉头缓缓蹙起。
眼前的山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罩住,
浓得化不开的白雾,从山脚一直漫到半山腰,
呈一种诡异的青灰色,既不随山风飘散,也不见向上蒸腾,
就那样沉沉地凝在那里,仿佛一块浸了水的棉絮,压得人心里发闷。
“断魂山脉……”梅长苏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沙哑,
“早年在琅琊阁的杂记里见过这名字,说是百年前曾有一队商队误入,此后便再没出来过。
当地山民说,那雾里藏着勾魂的精怪,故而得名。”
他顿了顿,目光在雾霭边缘逡巡,“寻常山林的雾,要么是晨露凝结,要么是谷中水汽,
总会随着日头起落或风向转变流动。
可你看这雾……”
他抬手,指尖指向雾霭深处,
那里的雾气像是有生命般,在风里微微晃了晃,
却始终守着自己的边界,连一丝散逸的迹象都没有。
“像是被什么东西缚住了似的,太静了,静得有些反常。”
萧景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唇角却勾起一抹带着锐气的笑。
他常年在边境于敌人周旋,见惯了大漠的沙暴、雪山的冰雾,
对这些所谓的“诡异”反倒少了几分忌惮。
“先生多虑了。”他勒了勒马缰,让踏雪往前走了两步,
马蹄踩在枯草地上发出“咔嚓”的轻响,
“咱们此番来,本就是探探虚实。
若是真有凶险,调转马头便是,难道这雾还能追着咱们不成?”
他侧过身,目光扫过身后那片黑压压的骑军。
一千名精锐骑兵列成整齐的方阵,间距不过三尺,
连战马的呼吸都像是经过操练似的,均匀而沉稳。
阳光落在他们的铠甲上,映出冷硬的光泽——那是大梁最上乘的玄铁铠,
甲片边缘打磨得光滑,却在肩甲、护心镜等要害处特意加厚,
隐隐能看到上面留着的刀剑刻痕,那是去年秋猎时与敌人骑兵对冲留下的印记。
“何况,”萧景琰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咱们身后,是我亲手练出来的骑军。”
“这些弟兄,最低都是六品修为,寻常江湖好手来三个,未必能讨到便宜。
百夫长通通都是七品巅峰!”
“千夫长更是八品巅峰,一手枪法在边军里能排进前三。
真遇上事,他带着三百骑断后,足够咱们从容退走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自豪:“虽说比起离阳,北离的精锐之师要差一筹!
但在我大梁境内,也是一等一的精锐之师了!
哪怕是陛下身边的禁军,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梅长苏听着他的话,目光也落在那些骑军身上,也是微微点了点头!
对于这样一支精锐骑军的实力,也是十分认可!
只是他心里那份莫名的警惕,却没完全散去。
他总觉得那片雾霭里,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冷冷的,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
“全军听令!”萧景琰忽然勒转马头,面对身后的骑军,
扬声喝道,声音在暮色里传出很远,
“成三列纵队,千夫长带左列,副千夫长带右列,护住两翼!
本王与苏先生居中,随我入山!”
“喏!”
一千名骑兵齐声应和,声音撞在山壁上,激起嗡嗡的回响。
千夫长抬手挥了挥长枪,左列的三百骑兵立刻催动战马,
朝着侧前方挪了几步,形成一道斜斜的屏障;
副千夫长夫长则拔刀出鞘,刀身在暮色里闪了一下,
右列的骑兵也随之调整了队形,将中间的空隙守得严严实实。
萧景琰看了眼梅长苏,见他微微颔首,便不再犹豫,双腿轻轻一夹马腹:“走!”
踏雪低嘶一声,率先朝着断魂山脉的方向迈去。
萧景琰挺直脊背,玄色的披风在身后展开,像一面猎猎的旗帜。
梅长苏催动白马跟上,与他并辔而行,目光始终没离开那片越来越近的雾霭。
旁边的飞流和黎纲也是紧紧跟随,护在梅长苏左右!
“踏踏——踏踏踏——”
马蹄声由疏转密,渐渐汇成一片沉闷的轰鸣,像是大地在微微震颤。
最前排的骑兵已经踏入了雾霭的边缘,
冰冷的雾气立刻涌了上来,沾在他们的铠甲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有战马似乎对这陌生的雾气有些不安,打了个响鼻,
马上的骑兵立刻轻轻拍了拍马颈,低声说了句什么,战马便乖乖地继续前行,只是速度放慢了些许。
萧景琰感觉到雾气裹上脸颊,带着山间草木的腥气,比外面的晚风凉了不少。
他侧头看了看身旁的梅长苏,见他裹紧了披风,脸色又白了几分,便放缓了马速:“先生若是不适,咱们便歇一歇。”
梅长苏摇摇头,咳了两声:“不妨事,老毛病了。”
他望着前方被雾气模糊的身影,“只是这雾……
比看上去要浓得多,骑兵要注意前后保持联系,莫要走散了。”
“嗯。”萧景琰应了一声,抬手向后挥了挥马鞭。
身后立刻传来千夫长的声音:“传下去!保持间距,扯响马哨!”
“啾——啾——”
清脆的马哨声此起彼伏,在雾霭里传得不远,
却足够前后的队伍确认彼此的位置。
一千名精锐骑军就这样,像一条黑色的长龙,
缓缓没入了断魂山脉那片诡异的浓雾之中,
马蹄声渐渐被雾气吞噬,只余下断断续续的马哨,在寂静的山林里悠悠回荡。
......
此时另一边。
断魂山脉深处的浓雾似乎比外围更沉,带着股潮湿的腐叶气,黏在人皮肤上像层冰凉的薄纱。
日光被层层叠叠的古木,遮得只剩碎金似的光点,
落在扶苏月白的锦袍上,却半点暖不起来那身清贵里藏着的冷意。
扶苏立在一块半露的青石上,靴底碾过几片枯黄的蕨类植物,目光扫过面前的海棠朵朵,
又淡淡落在她身后那十几名北齐密探身上——
这些人衣衫染血,发髻散乱,握着短刃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显然是方才一番交手后早已胆寒。
扶苏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玉佩上的夔龙纹,
那玉佩是暖玉,被他体温焐得温热,可出口的话却淬着冰:“蒙恬。”
“末将在。”蒙恬上前一步,玄色的秦甲在斑驳的光影里泛着冷硬的光。
他垂着眼,左手按在腰间的长剑上,指节因为常年握剑而布满厚茧,
听到传唤时身形纹丝不动,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指令。
“除了这位北齐圣女,”扶苏的目光从海棠朵朵脸上掠过,
那双眼眸黑沉沉的,像藏着深潭,“其余的,都处理干净。”
“是,殿下。”蒙恬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躬身领命时甲叶碰撞,发出“咔”的轻响。
他抬眼扫过那十几名密探,眼神里没有半分怜悯——
在北疆与匈奴厮杀十年,他见过的血比这山涧里的水流还多,
对付几个探子,与碾死几只蝼蚁无异。
反倒觉得殿下已是宽容,方才交手时这女人几次欲护着同伴,
换做军中铁律,早该连她一并拿下,如今留她性命,已是格外开恩。
“全……全杀了?”海棠朵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她看向扶苏,这才发现这年轻公子唇边噙着的淡笑里,藏着的是对人命的轻慢——
仿佛这些人的生死,不过是他弹指间的一件小事。
“大秦皇太子……”她咬着牙,声音发紧,
“他们虽是密探,却如今都已经是你的手下败将,何必赶尽杀绝?”
扶苏转过身,月光似的锦袍在风里轻轻晃了晃,
他看着海棠朵朵泛红的眼眶,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圣女觉得,密探的职责是什么?”
他向前走了两步,停在海棠朵朵面前,
两人之间不过三尺距离,她能闻到他衣袍上淡淡的松木香,
却更能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压迫感,比山间的浓雾还要沉重。
“是刺探军情,是传递密信,是搅弄风云。”
扶苏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今日放过他们,明日他们带回的消息,
或许就会让我大秦的将士多流十倍血。
你说,本公子该留吗?”
海棠朵朵被问得一窒,张了张嘴,却发现无话可说。
她知道扶苏说的是对的,可看着身后那些人绝望的眼神,心还是像被针扎似的。
“不想死的话,就乖乖站着。”扶苏看着海棠朵朵,强大的气势直接压的海棠朵朵呼吸困难!
扶苏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向那些密探。
“圣女最好安分守己!”扶苏侧过脸,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待会儿,可有场好戏要开场了,可以让圣女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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