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设备的嗡嗡声在空气中震荡，曹彦杰双手紧扣，搭在桌子上，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投射出他的轮廓。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泪花，声音有些嘶哑：“其实，我一直无法从妻女离去的事故中解脱出来，为了治疗我的心理伤痛，我选择植入了脑机接口。但我还是很想念她们，我需要偶尔逃避一下糟糕的现实，就每天都泡在沙盒游戏里，时间越来越长，荆昊就是在那个时候找到了我。”
“荆昊？他为什么找你？”我皱眉问道。
“他想让我帮着做一下沙盒游戏的安全策略，而且在游戏里面怕说不清楚还特意约我线下见面后详谈。他找到我，并且告诉我有人在利用沙盒游戏的交易系统进行洗钱活动，想让我通过技术手段来标记出参与洗钱的账户，然后对这些账户进行监管。”
“他就没有跟你提阿尔法湾吗？”R10问。
“即使他不提我也能猜到一些，毕竟我是做信息安全的，规避不开阿尔法湾这类黑客组织，对于他们的伎俩和手段我还是有所了解的。”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他的叙述：“去年，阿尔法湾的黑客曾经攻击了许多企业，我带领安全团队成功的堵上了漏洞挽救了那些企业。荆昊就是看中我这方面的能力，在找我以前他已经修复了沙盒游戏里面的一些漏洞，但他还是不满足，认为系统的安全性还需要再加强才能彻底杜绝类似的非法行为，他希望沙盒游戏能成为一个健康的生态，而不是成为阿尔法湾这类组织的非法工具。”
“沙盒游戏采用了阿尔法湾的开源框架，荆昊难道没告诉你么？”我问道，目光紧盯着曹彦杰。
“起初我是不知道的，是荆昊后来告诉我的。包括他说自己曾是阿尔法湾的成员。”曹彦杰苦笑一下说：“我跟阿尔法湾你来我往的较量了许多次，最后还是跟阿尔法湾搅和在了一起……”
“我不太理解，一个游戏的虚拟货币是怎么跟现实中的货币发生的联系？”R10插话问道。
曹彦杰看了看R10，嘴角微微上扬。
“据荆昊说，最初只有少量的玩家进行游戏币与现金的交易，然后有一家发行数字货币的组织找到了他，整个货币体系的线上和线下业务才彻底打通，沙盒游戏成为名副其实的链上游戏。加上游戏自身的元宇宙属性，游戏一下子成了许多人的第二人生，这游戏真的是改变了我的人生。”
“你也沉迷在游戏里面了？”我问道。
曹彦杰低下头，他轻轻点了点头：“没错，我也沉迷在游戏里面无法自拔了。现实世界对我而言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只有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我才能找到一丝慰藉和逃避的机会。尽管我内心知道妻子和女儿已经不在人世了，但在沙盒游戏的世界里面，我可以每天能见到她们，这对于我来讲这已经无所谓真实不真实了。”
“据我所知，每个玩家在下线之后只能在游戏里面停留24小时，而你的妻子和女儿已经在里面足足运行了一年，这是又怎么回事？是不是荆昊给你开放了什么特殊权限？”R10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怀疑。
曹彦杰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荆昊这个人很注重系统的平衡性，同时也很有原则，他不会单独为我开发这个功能，不过他倒是给我提供游戏角色的编辑器，游戏里面的妻子和女儿是我用她们的生前数据在游戏里面创造出来的智能体，这个虚拟家庭是利用数据标签在沙盒游戏里组建出来的。”
“她们都是游戏里面的NPC，对吗？”R10继续追问。
“可以这么理解，机制上跟NPC类似，只是比NPC更像人，我为了完成这项工作，甚至在游戏里面搭建了工作室，现实中则用了好几台服务器来做数据模拟和运算，只有模拟测试通过了，我才会将数据更新到游戏里面做修正。”曹彦杰解释道，他的手撑着身体坐正。
“这样模拟出来的岂不成了你心里完美的妻子和女儿了吗？她们不过是你调教出来的数据。”R10说。
曹彦杰沉默了，开始用右手抠着左手上的肉刺。
“现实中你是网络安全专家，沙盒游戏里面你又变成了一个开发者，把现实搬进虚拟，面对现实不好吗？偏要跑进游戏里面去继续，这就是你所谓的第二人生？”我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
“我实在不想失去她们。”
“服务器里面不光有你的游戏缓存数据，还有许多钱包转账的交易记录？你的账号不会是也参与洗钱了吧。”R10转移了话题。
曹彦杰叹了口气说：“我搭建的安全策略的确能监管一部分参与洗钱的账号，但荆昊他想着彻底堵死这种线上的洗钱行为。”
“然后你们就开始在链上频繁交易来制造交易链路的拥堵？”我说。
“对，正确的说是跟我的‘家人’频繁进行着一项赠予交易。”曹彦杰眼里闪着一些泪光，接着说：“这样我每天都能看见她们的笑，这些钱花的还是挺值的。”
“你得有多少钱才能支持这样在链上频繁交易的。”我问。
“不用多少钱，而且我最多算是链上的一个节点。链上的每一笔交易都会由不同玩家记录后再广播，交易所管理系统也会占用链上资源，通过算法基本上可以保证每次交易达到平进平出。所以不需要多少游戏币就能控制链上的交易量。”曹彦杰解释道。
“只是交易量大了交易费就会提高，可是有些费用不就被燃烧了吗？”R10显然对这个系统问题非常感兴趣。
“会烧掉一些，但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的，无论是NPC口袋里的钱，还是交易费最终都是在安全策略的控制范围内。就比如说我跟我妻子和女儿之间有着频繁的游戏币往来，这些都是在交易系统管控范围内，而交易系统的背后则是由荆昊设计的交易所。”
“游戏币去中心化的，交易所是中心化的，游戏币在荆昊那里左手倒右手，这样交易就闭环了，对吧。”R10说，试图总结出整个交易机制。
“错，是定时循环交易。”曹彦杰肯定的说。“只要游戏里看到一只兔子钻进交易所，我就知道这家伙又要开始跑交易脚本了。”
“兔子？你之前曾说出租车撞击荆昊用的就是猎狗追击兔子的仿生逻辑算法。”我试图将这些线索串联在一起。
“无人出租车策划撞击这件事，似乎不是我的记忆。”曹彦杰眉头紧锁，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他缓缓开口。
“你说什么？这可是你亲口告诉我们的线索。”我说道。
“这就是我想翻供的原因，我对物联网设备一窍不通，至于嵌入式开发更是完全不了解，但脑子里面却记着有一天将某个程序烧录到设备中的事。”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在右上方天花板上游移，接着他深吸一口气说：“也可能这是游戏里的记忆，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你们要找的夜影。”
曹彦杰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比划着，他突然抬起头看向我们说：“这个人应该很清楚荆昊在沙盒游戏里面做了什么，而且这种对抗透着一股偏执。”
“偏执？”我很疑惑。
“对，既然荆昊设计出了兔子，那对方就会设计出猎狗，或者是另一个能抓住或杀死兔子的物种，这是科技圈的一种恶趣味。”
“对，非要这样压对方一头才肯罢休。”R10双手交叉看向曹彦杰，“也可能是在模仿？”
“我觉着不像是模仿，还有这个人的左手臂内侧有一个纹身，而我并没有纹身。”曹彦杰说着将左手翻过来给我们看。
“纹身？是什么样的纹身？”我问。
“一艘海盗船，是那种很流行的增强现实纹身。”曹彦杰肯定的说。
“认识这个人吗？”我拿着模糊的截图给他看。
“不认识。”
“你确定？这可是从你记忆里面截取出来的，他有可能是之前冒充你的那个人。”
曹彦杰又看了看照片，摇了摇头说：“没有印象。”
我离开了审讯室，R10也跟了出来，门关紧的那一刻，我愤愤地说：“曹彦杰的记忆倒是恢复了，可夜影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不要着急，总会留下一些痕迹。”R10揉着太阳穴。
审讯室里的曹彦杰坐在那里，无聊的看着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