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观楚姐姐找到橘侯了吗?”
嬴宣英坐在台阶上,小手死死扒着嬴骊的衣袖,望着大门满脸担忧。
黑猫现在已经学乖了,老老实实趴在嬴宣英身边。
它的目的已经达成。
“只要橘侯还在那个地方,找到的可能性很大。”
嬴骊低声安抚,却见小团子小脸煞白,不由皱眉,手背贴上嬴宣英的额头上,没有发热。
“英儿,告诉姑姑,你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不舒服?
嬴宣英茫然抬头,几乎是下意识眷恋般地贴紧了嬴骊的手。
很快,她又缓缓摇头。
英儿只是觉得有点晕乎乎的,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她有点担心橘侯。
嬴骊还是忧心,正要叫医师来给她看一眼,门口观楚已经带着人回来了,身后还跟着虞惊鸿和窦弋。
原来是回来的时候两拨人就这么在门口碰见了。
虞惊鸿带着窦弋正要上前行礼,猝不及防被一小团扑得一个趔趄。
察觉到腿上异样,虞惊鸿低头一看,竟然是小公主。
“橘侯!”
嬴宣英完全顾不得礼数,语气急切,小嘴抿成一条直线,固执地拉着橘侯的四条腿查看。
一番探查之下,嬴宣英见根本没有黑猫所说的“断了一条腿”后,这才如释重负般,露出了一个灿然笑意。
她开心地看向自己的姑姑,真好,橘侯没有受伤!
尔后,嬴宣英又生气地瞪向黑猫,果然是坏猫!
欸?
不过嬴宣英还有个小小的困惑。
黑猫怎么变成一团了?
还有不仅姑姑开始转圈圈,房子也开始转起来了。
“英儿!”
嬴骊瞳孔骤缩,迅速上前,在嬴宣英倒下之前抱住了她。
虞惊鸿敛眉,放下手上的猫,叫上几人快速将嬴宣英抬进了正厅。
好在正厅里有一条长椅,虞惊鸿已经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小公主平放于椅子上,又让窦弋帮忙垫着小公主的脚,以确保脚要比头略高些。
“殿下莫急,待我看看。”
虞惊鸿环顾一圈,厉声道,“你们也别围在一处,对小殿下不好。”
尔后便专心切脉观瞳,时不时按上两个穴位,任由周遭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嬴骊面色严肃,却也没有阻止她,虞惊鸿的医术,她是见识过的。
及至过了些许时间,见嬴宣英的脸色已经有所缓和,嬴骊这才开口。
“英儿这是怎么了?”
虞惊鸿抬头,盯着嬴骊神情古怪。
嬴骊:……
“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殿下不会是日日逼着小殿下头悬梁、锥刺股吧?”
虞惊鸿颇有些鄙夷,“虽说小殿下身份不凡,到底还是小孩子。孩童如此神思过用以至晕厥,草民还是第一次见。”
嬴骊变了脸色。
出于医者仁心,虞惊鸿滔滔不绝,窦弋在旁边拉着她也无济于事。
“小儿脏腑娇嫩,形气未充,最忌讳的就是神思过用,如今小殿下气机逆乱,思虑伤神才导致晕厥,”虞惊鸿一顿,“想来是她平日之思虑行为早已超过了她这个年岁该有的。”
能将孩童摧残成这个样子的,也只能是长辈压着了。
虞惊鸿暗戳戳看了嬴骊一眼,长公主不会对小殿下很严苛吧?
才叫小殿下又惊又怕的。
啧啧,丧心病狂啊丧心病狂。
嬴骊被虞惊鸿一串妙语连珠说得心烦,不由长吸一口气,垂眸怒视。
“本宫还不至于那么狠心。”
虞惊鸿撇嘴,表示不信,小殿下这副模样就是证据。
嬴骊也懒得解释,半蹲在嬴宣英身边,将手覆在嬴宣英的小手上,眼神心疼,神情自责。
她不会将“头悬梁、锥刺股”这一套用在英儿身上,但她确实忽略了英儿。
以为只要英儿远离宫廷,英儿就不会一直沉浸在母亡的悲痛和紧张之中。
可是她忘了,英儿还只是稚童。
嬴骊眸光微动,看着禁闭双眼、眉头微皱的嬴宣英,仿佛看到了掖庭中的赵皇后。
她与她的母亲极为相像。
——“阿骊,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了,你带着英儿走吧。她很喜欢你这个姑姑。”
掖庭中一片死气,却被赵皇后的笑意化开。
嬴骊当时看得难受,当即骂她,“你在胡说什么!要论喜欢,也应该更喜欢你这个母亲。”
赵皇后只是笑笑不说话,她们一同长大,自然知道嬴骊是个什么性子。
嬴骊也并没有想到,那日一见,竟再无相见之期。
可是如今她带着英儿,好像却忽视了英儿藏匿于内心深处的想法。
英儿心中,对她这个姑姑也藏着一丝不信任吗?
嬴骊起身。
“她的症状严重吗?”
虞惊鸿摇摇头,“那倒不是,草民会开张药方子,按日按量照着方子上喂给小殿下吃了会好一些。”
“明白了。”
神思过用,除了英儿本身的忧虑,是否还有别的原因呢?
嬴骊想起不久前英儿的那一长串动作,不禁也将其与英儿的晕厥联系起来。
要不要问一问虞惊鸿呢?
嬴骊沉思,这事本身就不寻常。
看来等英儿醒了,她还是很有必要跟英儿谈一谈。
虞惊鸿想到什么,从腰间摘下一个形状小巧的球状物件。
嬴骊不解看她。
“这个熏球是仿照被中香炉的构造叫人打造的。”虞惊鸿解释道。
虞惊鸿轻缓将这东西放在了嬴宣英的脑袋旁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东西,嬴宣英紧皱的眉头舒缓开来。
“里面装着的都是些上等的安神药草,是我自己佩的安神方子,与别处不同。这东西更加小巧,且较香囊更容易保存其中药草,可同香囊一样日常佩戴,于人是有些好处的。”
虞惊鸿指了指窦弋腰间,“他身上也有一个。”
见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窦弋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但也难掩骄傲,他的小虞,就是这么厉害!
简直没眼看。
嬴骊嫌弃地挪开视线,转而看向熏球,制作确实精巧,因为已经使用过,有些磨损。
“这个可是你平日佩戴的?”
虞惊鸿也不遮掩,“若是殿下在意,草民可以重新做一个送过来。”
嬴骊摆手,“无妨,就这个吧。”
“殿下若是信不过草民,为了安全起见,也可叫别的医师一验。”
虞惊鸿将双手拢进袖子里,笑得坦然,“免得出事,草民可担待不起。”
嬴骊似笑非笑,“要是虞姑娘真想动手,怕是医师来也查不出什么。”
林宅的事她可都记着呢。
虞惊鸿也不恼,眼里尽是对自己的欣赏,“那是,先不说其他地方,在这永宁县,医术之上,草民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见她这小模样,周围窸窸窣窣笑出声来。
嬴骊也勾唇一笑,先前还没发现,虞惊鸿这人实在是狂傲,却又因为本身有那个实力,而显得有几分可爱起来。
“这东西,既然是你平日常戴的,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差错。”
嬴骊决定信她这一回,再加上英儿的症状确实因此缓解,那就确实有用。
如果可以,嬴骊还想将虞惊鸿招揽进公主府。
这是个人才。
虞惊鸿不知道嬴骊在想什么,继续道,“殿下以后可莫要如此了。”
“不过我看殿下也需要一个熏球,要不草民再做一个送来?”
“本宫不——需——要。”
嬴骊咬牙,斜睨她一眼,要不是知道虞惊鸿是出于好心,她保准已经动手了。
窦弋不由扶额叹气,但还是默默站在了小虞的身边。
说话间,小公主已经被观楚带着人移进了寝所,按虞惊鸿所说,过不了多久小殿下就会醒来。
嬴骊多少还是松了口气,终于有时间问虞惊鸿为何会来公主府。
“你是终于想起了要与本宫交易什么吗?”
嬴骊坐在上首,旁边站着观楚,玩味地看向虞惊鸿。
“当然。”
虞惊鸿垂眸,掷地有声,“草民要告,西郊梁家别业。”
“——略卖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