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捶着胸口,一副为国忧心的忠臣模样。
“老臣以为,刘御史所言,字字泣血,句句属实!”
“林渊此子,年少轻狂,骤得富贵,行事酷烈,毫无敬畏之心!”
“如今在西南倒行逆施,已是尽失人和!”
他话锋一转,语气更加严厉。
“更严重的是,他擅动山脉,已然动摇了我大乾的国本龙脉!”
“此乃取祸之道!”
“为江山社稷计,为西南万千黎庶安危,老臣恳请陛下,当断则断!”
“立即收回矿权,将林渊押解回京受审!”
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瞬间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
皇帝沉默了。
他低着头,像是在权衡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李相老成谋国,所言……”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
“陛下!老臣有本奏!”
众人惊愕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从文官队列中昂然走出。
文渊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张廷玉!
张阁老!
李存善那张老脸上,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朝中百官更是哗然。
这位三朝元老,门生故旧遍布朝堂的清流领袖,一向深居简出,不轻易发表意见,今日怎么会为了林渊之事出头?
张廷玉走到殿中,对李存善等人视若无睹,对着龙椅躬身行礼。
“陛下,刘御史与李相所言,看似有理,实则偏颇,老臣……不敢苟同!”
他一开口,就直接否定了前面所有人的陈词。
“哦?”
皇帝来了兴趣,“张阁老有何不同看法?”
张廷玉直起身,先是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刘成。
“敢问刘御史,你弹劾英国公世子证据何在?”
刘成一愣,举起手中的密信:“张全的亲笔密信,便是铁证!”
“笑话!”张廷玉厉声呵斥,“区区一张不知真伪的纸条,便可定一位朝廷命官,封疆大吏之罪?”
“此信是真是假,可曾详查?”
“信中所言,可有旁证?”
他一步步逼近,气势凌人。
“你口口声声说死伤数千军民,老臣倒要问问你!”
“死者何人?姓甚名谁?”
“籍贯何处?伤者何在?如今又在何处医治?”
“可有一纸名录?可有一份实证?!”
“仅凭一个不知是何居心的张全,一面之词,就要将一位国公世子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刘御史,你这御史,当得好生轻巧啊!”
一连串的质问砸向刘成。
“我……我……”
张廷玉不再理他,转身面向皇帝。
“陛下!西南矿区之事,老臣亦有耳闻!”
“据老臣所知,根本不是什么天灾人祸!”
“而是平南王府蓄谋已久,派其麾下最精锐的穿山营,悍然进犯朝廷矿区在先!”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平南王?!
这事怎么又牵扯到平南王了?
李存善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林世子在鹰嘴崖所为,乃是御敌!”
“是自卫!是保我大乾矿产不失!”
“所谓山崩地裂,不过是御敌之手段!”
“怎么到了某些人嘴里,就成了滥杀无辜,破坏龙脉了?”
“简直是颠倒黑白,滑天下之大稽!”
张廷玉声音越发洪亮,正气凛然。
“退一万步说,就算林渊行事确有不当之处,但其心可嘉,其功……”
“亦不可没!”
他话锋一转,谈到了最核心的问题。
“陛下明鉴!林渊经营西南矿区以来,所产铁矿源源不断运往京城,皆是上等精铁,此乃军国重器!”
“卫国公的镇北军,如今能换装新甲,便有林渊的一份大功!”
“其在京中所经营的产业,香皂,香水,看似商贾之道,然其利润之丰厚,早已为陛下充盈了多少内帑,解了多少燃眉之急!”
“此子敛财有术,然其所敛之财,于国,于民,于陛下,皆有大用!”
这番话,句句都说到了皇帝的心坎里。
赵祯的脸色,明显缓和了下来。
最后,张廷玉给出了自己的方案。
“老臣以为当务之急,非是急于问罪而是彻查真相!”
“陛下当立即派遣一位得力钦差亲赴西南,一则查明张全所奏是否属实。”
“二则查清矿区冲突之原委。”
“三则安抚矿工恢复生产!”
“若林渊确有不可饶恕之罪责,届时再惩处不迟!”
“若查明是有人在背后蓄意构陷颠倒黑白,亦当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岂能因一封真假不明的弹劾,便自毁干城寒了忠臣之心?!”
“老臣奏请陛下三思!”
说完,张廷玉手持笏板,躬身肃立,不再言语。
部分中立的官员和清流一派,纷纷点头,露出赞同之色。
“张阁老所言极是!”
“对!当以彻查为上!”
李存善一党的人,则个个面如死灰。
自己的人,辛苦连续弹劾两天,就被这个老东西给坏了事。
龙椅上,赵祯心中早已乐开了花。
这张廷玉,真是送枕头的好手!
这个台阶给的,简直是天衣无缝!
他故作沉思状,手指在龙椅上敲了半天,才缓缓开口。
“张阁老……所言,老成持重。”
“不错,西南之事,确需详查,不可偏听偏信。”
他看向下面跪着的李党官员,眼神变得有些冷。
“都起来吧。”
众人如蒙大赦,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
皇帝目光一扫,最后定在一名中年官员身上。
“着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周正,即刻起,为钦差大臣!”
周正一惊,连忙出列:“臣在!”
此人是朝中有名的“铁面人”,为人方正,不属于李党,亦非张党,是个纯粹的孤臣。
“朕命你,即日启程,赶赴西南矿区,彻查张全奏报一事,以及矿区所有冲突原委!”
“朕给你先斩后奏之权!”
“务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臣,遵旨!”周正声如洪钟。
“在钦差查明真相,回京复旨之前,”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一锤定音,“西南矿区一应事务,仍由英国公世子林渊代管,照旧进行,任何人不得干涉!”
“退朝!”
说完,赵祯猛地一甩袖子,起身就走,根本不给李存善等人任何再开口的机会。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中,李存善的脸色阴沉。
英国公府,书房。
林渊正拿着一块新鲜出炉的“玉容皂”,和白雪讨论着后续的量产细节。
“保密是第一位的,所有核心工序必须分开。”
“工坊的选址也要绝对隐蔽,不能再出上次的岔子。”
白雪点点头,正在纸上写下几个关键药材的配比。
就在这时。
“世子!世子!朝堂消息!”
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耿直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
“怎么了?”
林渊的心猛地一沉。
“弹劾!”
“今天早朝又是御史刘成带头,李相爷亲自下场拿着西南的密信说您……”
“说您在矿区杀人破坏龙脉,要陛下收回您的矿权把您抓起来问罪!”
林渊拿着药皂的手,瞬间捏紧。
来了。
果然来了。
他最担心的局面还是发生了,李存善的攻势比他想象中还要猛烈,还要不讲道理。
白雪也停下了笔,清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