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柳芸娘来到第二家。
一位靠行商发家的陈员外府上,找的是曾因难产被她救下的陈夫人时。
就遭到了冷遇。
陈夫人对柳芸娘倒也还算客气,但对那灰扑扑的肥皂块和“一两银子”的高价嗤之以鼻。
最终,柳芸娘靠着她那三寸不烂之舌,加上恩情,以及最重要的“深层清洁滋养,持久留香”的实际功效,才卖堪堪出去两张。
虽然只卖出去两份定金券,但柳芸娘知道,最难啃的骨头已经啃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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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柳芸娘穿梭于各家宅邸,舌灿莲花之际。
云清霜如同无形的影子,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敏锐地察觉到,有两条“尾巴”交替着跟在柳芸娘身后,显然是盯梢的。
当柳芸娘进入城北李通判府邸时,这位李通判夫人有偏头痛的旧疾,是柳芸娘用祖传药枕缓解的。
其中一条“尾巴”装作路人,在巷口一个卖糖人的摊子前磨蹭。
云清霜眼神微冷,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弹。
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打在旁边一个挑着沉重柴担的樵夫腿肚子上。
“哎哟!”樵夫一个趔趄,沉重的柴担猛地向旁边一甩。
那盯梢之人猝不及防,被柴担重重撞在腰眼上,痛呼一声摔倒在地,和滚落的柴火滚作一团。
一时间狼狈不堪,吸引了路人围观。
腰受重创,再想跟上柳芸娘已不太可能。
另一条“尾巴”见状一惊,更加隐蔽起来。
却也被云清霜制造的几次小小“意外”干扰。
有时是突然窜出的野狗,有时是街边商贩不小心打翻的物件……
虽未致伤。
但也导致那“尾巴”始终无法完整掌握,柳芸娘的全部行踪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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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云家小院内一片热火朝天。
临时搭建的简易“生产线”上,陆砚担任总指挥和技术指导。
陆砚自己,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草木灰水加入热油的比例,用一根长木棍不停搅拌,进行着关键的皂化反应。
云知微,负责将采集来的新鲜花瓣,月季、茉莉、桂花等,捣碎取汁。
或者将柳芸娘药铺里的干花,玫瑰、菊花等,煮出浓缩花露。
她动作轻柔专注。
偶尔看着陆砚在热气腾腾的锅灶旁挥汗如雨,沉稳地指挥着每一步。
眼神中交织着期望、担忧和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异样神采。
此刻专注的陆砚,在她眼中似乎褪去了几分“废物”的标签,多了几分可靠。
云飞扬则被分配了最没技术含量也最累的体力活——
劈柴烧火、搬运沉重的草木灰水桶、清洗模具。
他累得满头大汗,嘴里不停地抱怨嘀咕:
“哼,装神弄鬼!一堆猪油灰水能变出金子?骗鬼呢!”
“累死小爷了!这破玩意儿能卖钱?我看是白日做梦!”
“喂,姓陆的,你搅那么慢,是不是故意磨洋工?我看你就是想累死小爷!”
“二姐,你小心点,别被他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骗了,我看他就是个骗子!”
“……”
陆砚听罢,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全当耳旁风。
一心只专注于控制火候和搅拌速度。
云知微忍不住呵斥:
“飞扬,少说两句!”
“飞扬,好好干活!”
“飞扬,娘出门前怎么交代的?”
“飞扬,再啰嗦晚饭别吃了!”
“……”
云飞扬这才悻悻闭嘴,但手上动作明显带着怨气,故意把水桶弄得哐当响。
快到晌午时,柳芸娘风尘仆仆却难掩喜色地回来了。
一进院门。
看到忙碌的景象和堆放的半成品肥皂,她紧绷的脸上终于绽开笑容。
她扬了扬手中明显厚实了不少的钱袋,声音带着激动:
“成了!”
“一上午跑了二十几家,卖出去了六十三份定金券,足足三十一两五钱银子!”
“六十三份?!”云知微惊喜地捂住嘴。
眼中瞬间蒙上水汽,是压力释放的喜悦。
“三十多两?!”连一直冷着脸劈柴的云飞扬都惊得停下了斧子。
难以置信地看着娘亲和陆砚。
陆砚心中巨石落地,长长舒了口气,脸上也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柳芸娘灌了一大口水,兴奋地讲述着上午的见闻。
苏老太太的爽快支持。
陈夫人的由质疑到接受。
李通判夫人听说能定制安神助眠的薰衣草香皂后的大感兴趣……
当然,她隐去了推销时遭遇的冷脸和不易。
她特别强调了“独家定制”概念引起的轰动。
“那些夫人小姐,一听能拥有独一无二的香气,眼睛都亮了。”
“好几个当场就拉着我商量要配什么花香、药香,找我要建议!”
午饭时。
桌上再一次端上了陆砚亲自炒的青菜和蛋汤蛋饼。
众人的心情已大不一样。
柳芸娘难得地给陆砚碗里夹了一大块蛋饼:“多吃点,下午还得接着忙活。”
“你这脑子…也不知是多了点什么东西,突然转这么快。”
语气虽还有些别扭,但认可之意已十分明显。
云仲卿小口抿着酒,浑浊的眼睛看着陆砚。
像看到自家女婿特有出息般激动。
但深处藏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查:“嗯,能解燃眉之急,总是好的。”
他还看似随意地问了句柳芸娘路上是否顺利。
云飞扬虽然还是梗着脖子,但扒饭的速度快了不少。
嘴里含混地嘟囔了一句:“哼…不就是弄了块胰子,有什么好得意的。”
云知微安静地吃着饭,偶尔抬眼飞快地瞥一眼陆砚,眼神复杂难明。
唯有角落里的云清霜,依旧沉默地小口吃着。
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是那低垂的眼帘下,暗藏着不被人察觉的对陆砚的审视。
柳芸娘刚放下碗筷,正准备详细说说下午的计划。
院门突然被拍得震天响,一个粗嘎的大吼声传来。
“云飞扬,滚出来,四爷让我来问问,银子备好了没?别再想着拖!”
是刀疤刘手下一个小喽啰,显然是来提前“敲打”的。
柳芸娘脸色一沉。
走到院门后,隔着门板冷声道:
“急什么?不是说好明日吗?”
“回去告诉钱四爷,我云家说话算话,明儿个自不会少了你们的银钱。”
门外的小喽啰骂骂咧咧了几句,终究没有太过分,悻悻离去。
柳芸娘转身,脸色凝重。
“都看到了?钱四的人一直盯着呢!”
“下午我继续去跑,家里抓紧做。”
“飞扬,不许偷懒耍滑,听着没有?否则,仔细着你的皮!”
她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云飞扬缩了缩脖子,没敢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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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元明所在院子里。
上午负责盯梢柳芸娘的其中一个汉子正回禀:
“公子,那柳氏上午确实在到处兜售什么‘香皂券’。”
“小的看她进了苏府、陈家、李通判家……”
“出来时脸上带笑,卖出去了些,大概……大概估计有二十两左右。”
他不敢说自己曾跟丢过,甚至将他跟上的数量往大报了一些。
在他看来,二十两已经很惊人了。
“二十两?”郑元明把玩着一块羊脂玉佩,狭长的眼睛眯起,寒光闪烁:
“哼,倒是小瞧了这泼妇的口舌和那废物的歪点子。”
“看来是逼得他们狗急跳墙,什么腌臜手段都使出来了。”
“卖猪油灰?真是笑话!”
他语气轻蔑,但眼底的阴鸷却更浓了。
陆砚没死,还接二连三地蹦跶,这让他极其不爽。
“去给钱四传个话。”他冷声吩咐身旁的心腹。
“明日,云家要还的,不是四十五两了。”
“按道上最高的规矩,利滚利,拖了三天,连本带利,九十两!”
“少一个子儿,就按规矩办!”
“是,公子!”那心腹凛然领命。
郑元明看着心腹退下,指节捏得玉佩咯咯作响。
九十两,他倒要看看,靠卖那点破肥皂,云家怎么填这个窟窿!
至于陆砚……他的耐心,已经耗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