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依旧有些沁骨,房间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破声。
两人时隔半年多,再次共同用膳。
席间,却无任何言语。
双喜着人收拾好桌面后默默退出去了,二人斜对着一动不动坐了半天,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一个不知如何问,一个不知如何说。
沉寂良久,终是梁易和先移开视线,看着屏风上的墨竹,缓缓开口:“我在一个已去世多年的老嬷嬷的……遗物中,找到了一份明宗婉的书信。
二十三年前去世的太皇太后,不是明宗婳,而是明宗婉。她们是一对双生胎姐妹,也是荆州氏族明家嫡女。
七十多年前,无上皇景仁帝微服私访,南下巡查,途中遇到了明宗婳。期间二人有过一段因缘故事。后景仁帝回宫后便下旨将其纳入后宫,封为嫔妃。后先帝即位,明宗婳成了太后,便一直在慈宁宫居住,常年陪伴青灯古佛,鲜有外出。
后来明宗婳不知为何修炼了某种功法却不慎走火入魔,不得不以血为食,最终变成了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大概二十七年前,明宗婉知道了明宗婳的情况,秘密入宫,制服了明宗婳,迫于姐妹之情不忍杀她,只将她囚禁在阁楼密室里面。而后明宗婉便一直假扮明宗婳,在后殿佛堂礼佛,不见外人。
直到二十三年前,明宗婉去世。当时宫中并无太后,慈宁宫附近又有闹鬼传闻,整个慈宁宫便荒废了,鲜有人至。
所以,你那天晚上在慈宁宫遇到的人的确是太皇太后明宗婳。”
“她真的死了吗?”回想当日情形,宁知运依旧有些心悸不安。即便确定那人就是明宗婳,她心中依旧有很多未解之谜。
“我赶到的时候,地上只剩一副玄铁锁链,一滩血水,囚禁的密室里除了一堆骸骨,别无他物。”
宁知运微微低头看向桌面,想着密室里留下的东西,不知对方是否真的没有发现密室中的密室。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幽山境的人。”这是一句肯定句。
“柳如音是个饵,能引来那些与幽山石有关的人。”这个饵,恰好钓到了宁知运。
“你有千机盒的钥匙?”
“没有,但是有人告诉我千机盒不一定要钥匙才能打开。”
“李慕雨是怎么回事?”
“柳如音是饵,我也是。李慕雨的确是我的远房表亲,只是在她从小就被人秘密培养,与家族信念早已背道而驰。”
“你用自己做饵,引来李慕雨,和李慕雨身后的人。”双方各有所图,各取所需,这二者背后的博弈,暂不确定谁输谁赢,“所以你的目的从来不是幽山石。你到底想要什么?”
“为了确定一个虚无缥缈的传闻而已。你身为幽山境人,应该更了解才对。”
宁知运幼时无意间闯入过阿姐的密室,看到其中有一份残缺的羊皮卷,上面的图案文字及其复杂,毫无章法,彼时年幼的宁知运根本看不明白。后来被阿姐发现了,宁知运就再也没找到过这个密室。宁知运当然明白,他们在幽山深谷里隐世而居,这中间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既然阿姐从不愿多说,宁知运也没必要多问。
后来出了幽山境,宁知运才知道关于幽山石长生的传言,当时也只觉得荒诞离奇!
梁易和真正要的,应该就是阿姐不愿意告诉自己的那部分秘密,很可能与阿姐密室里的残缺的羊皮卷有关。
而阿艺仅凭一个羊皮残卷就断定自己是假扮的明宗婳。但阿艺非常惧怕明宗婳,所以她不可能用子虚乌有的事来试探,她只能用真实存在的事实来试探对方,再根据对方的反应来判断。现在想来,应该是明宗婳与羊皮残卷有莫大的关系,或者羊皮残卷就在明宗婳身上,对它应该很熟悉才对,而自己的反应漏了马脚。
“还有一个问题,你有羊皮残卷?”
梁易和似乎猜到对方会这么问,对这个问题丝毫不惊讶,只凝神看着对方的眼睛,不紧不慢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宁知运不解,难道自己猜错了?
李慕雨潜伏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羊皮残卷,还真不是李慕雨不尽心尽力,是因为梁易和根本没有。
“我只有羊皮残卷的线索,以此为饵,引来真正有羊皮残卷的人。”
“羊皮残卷到底是什么?”阿姐给不了的答案,宁知运此刻希望梁易和能给。
这次轮到梁易和不解了,怔了一瞬,旋即站了起来,开始宽衣解带。
“你……你做什么?”宁知运吓得有些语无伦次,忙不迭站起来后退了几步。
梁易和解下腰带,内里朝上,递给对方,“你当初偷它,难道不是因为这个纹案吗?”
腰带内侧,用金线绣了一个三段弧形交缠组成的圆形标志。
宁知运明白了,这就是梁易和的诱饵,这个诱饵的确引来了自己和李慕雨背后的人。
“这个图案,是前朝护国灵族禾氏一族的族徽,前朝覆灭后,禾氏一族殉国,但秘密留下了一份羊皮卷。羊皮卷上,传闻记载着……起死回生的秘密!”
宁知运不禁眉头微蹙,这比长生不老还荒诞离奇!
禾氏一族,宁知运突然想到了那副女子画像上的禾凤二字,是画中女子名叫禾凤,还是落款之人名叫禾凤?她会是禾氏一族的人吗?阿姐身上也有这个图案,阿姐会是禾氏一族的后人吗?还是幽山境本就是禾氏一族隐世而居之所?
“幽山石现在何处?”既然你拿幽山石没用,那就还给我。
“千机盒中,并无幽山石。”
信还是不信?该不该信?能信几分?
宁知运看着对方一双清澈如水毫无杂质的眼睛,有些无奈,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
“你就没有什么要问的吗?”宁知运问了那么多,虽说不一定都有答案,但的确解了一部分疑惑。
“你……生辰是何时?”
“……”
又是许久的沉默。
“三月初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