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时,
孙连成正被郑西坡等大风厂老工人愤怒的声浪淹没,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
他像只受惊的鹌鹑缩在宽大的皮椅里,额头的冷汗汇成小溪,只盼着下班钟声成为救命的号角。
“江念初?!”
孙连成看清来人,又惊又怒,声音都变了调,
“你……你敲门了吗?
还有没有一点组织纪律性?给我这个领导留点面子行不行?!”
他简直要崩溃,这节骨眼上还来添乱!
江念初顶着几十道愤怒、疑惑交织的目光,硬着头皮:
“孙区长,有生意。”
她侧身让出身后拄着手杖、气度沉凝的江临川。
孙连成还没从“面子”的崩溃中缓过神,
江临川已向前一步,目光平静地扫过剑拔弩张的场面,落在孙连成那张写满“救命”的脸上,
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嘈杂:
“孙区长,鄙人江临川。
今日冒昧,是想和您谈一笔生意。”
“生意?!”
孙连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荒谬感冲顶。
他看看眼前气定神闲的老者,又看看周围眼巴巴等着他给活路的工人们,
感觉自己像在演一出荒诞剧。
江临川仿佛对这片混乱视若无睹,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补充道:
“至于具体做什么……我尚未想好。
光明区需要什么生意?”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孙连成桌上摊开的区划图,语气随意得如同在菜市场问价:
“几亿投资之内,都可以谈。”
“几……几亿?!”
这三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整个办公室!
死寂!绝对的死寂!
郑西坡张着嘴,忘了讨地;
他身后的大风厂工人们,脸上的愤怒被巨大的惊愕取代,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孙连成更是浑身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江临川,
嘴巴无意识地开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这可是2010年初!
几亿投资?!
别说他孙连成这个小小的区长,就是沙瑞金书记、李达康市长听了,都得亲自跑过来当祖宗供着!
这是天上掉金砖,还是掉金矿了?!
“爷爷!”
江念初第一个反应过来,脸都吓白了,一把拉住江临川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颤抖,
“您……您说什么呢?!什么几亿?!您……”
她以为最多是几十万、几百万的小项目,哪想到爷爷一开口就是能把人吓死的天文数字!
孙连成被这声“爷爷”和江念初的反应惊醒,如同被电击般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
脸上瞬间堆满了这辈子最谄媚、最热情的笑容,之前的狼狈和烦躁一扫而空。他手忙脚乱,
先是下意识要去拿桌上的茶杯倒水,又觉得太寒酸,猛地拉开办公桌最下层的抽屉,
从里面掏出一盒印着“特仑苏”金字的牛奶——正是他昨天买来准备“孝敬”侯亮平、
最后又心疼钱拎回来的那盒!
他双手捧着牛奶,像捧着御赐的金牌,恭敬地递到江临川面前:
“江……江老先生!您请!您请坐!快请坐!”
他一边招呼,一边殷勤地拉开自己那张皮转椅。
江临川看着那盒熟悉的牛奶,失笑地摇了摇头,在孙连成近乎搀扶的姿态下落座。
孙连成顾不上擦额头的汗,立刻从文件堆里翻出最光鲜亮丽的宣传册,
唾沫横飞地介绍起光明区的发展规划和重点招商项目,尤其着重指着几块位置绝佳、毗邻主干道的工业用地:
“您看!江老先生!这几块地,位置、交通、配套,都是顶顶好的!非常适合大型制造企业……”
他话音未落,旁边被巨大投资震得暂时失声的郑西坡猛地回过神,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指着那几块地图上标注的“工业用地”跳了起来:
“孙区长!你……你这不是有地吗?!
你刚才不是说没地给我们大风厂安置吗?!你骗我们?!”
孙连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尴尬地搓着手:
“郑老哥……这……这不一样啊!这几块地,那是要挂牌拍卖的!是要真金白银拿出来买的!
我总不能一分钱不要,把这么金贵的地划给你们盖安置房吧?
财政窟窿拿什么填?我这区长还当不当了?”他诉苦的声音带着委屈。
眼看郑西坡又要拍桌子,办公室火药味再次弥漫。
“等等。”
江临川平静的声音响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看向郑西坡,眼神温和:
“这位老哥,你们……是想要一块地建厂,安置工人?”
郑西坡看着这位一开口就是几亿的神秘富豪,又激动又忐忑,连忙点头,
竹筒倒豆子般把大风厂被坑、工人失业、安置用地迟迟没着落的情况说了一遍,声音悲愤。
江临川安静听完,微微颔首,仿佛只是做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决定:
“明白了。那这样吧。”
他转向孙连成,语气平淡无波,
“孙区长,你刚才指的那几块地,我看位置都不错。
随便划一块出来,建个纺织厂。
大风厂原有的工人,只要愿意,都可以过来工作。
工资待遇……”他顿了顿,“按汉东市平均工资上浮百分之三十。设备、管理,我来安排。”
“轰——!”
如果说刚才的“几亿投资”是惊雷,那这番话就是直接在办公室里引爆了一颗炸弹!
郑西坡和他身后的工人们彻底懵了,一个个张大嘴巴,眼珠子瞪得溜圆,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建厂?安置工作?工资还上浮百分之三十?!
这简直是……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江……江老先生!您……您说的是真的?!不是开玩笑?!”郑西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眶瞬间就红了。
“自然是真的。”江临川淡然点头。
“扑通!”郑西坡再也忍不住,带着身后几个老工人,对着江临川就要跪下磕头:
“恩人!大恩人啊!我们大风厂几百号人,给您磕头了!”
“使不得!快起来!”
江临川连忙示意江念初去扶。
江念初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既为工人们高兴,又觉得爷爷这钱花得……太过儿戏。
孙连成在一旁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心里翻江倒海。他悄悄把还在发懵的江念初拉到一边,
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看“冤大头”的兴奋:
“小江!你老实跟我说!
这位江老先生……他……他是不是这里有点……”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太……灵光?”
他实在无法理解这种几亿几亿往外撒、只为做慈善的行为!
江念初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低声道:
“灵光得很!他儿子……就是江卫国烈士!
他这是……心里有愧,想做点善事弥补,告慰他儿子在天之灵!”
“烈士遗属?!”
孙连成眼睛“唰”地一下亮得惊人!
所有的疑虑瞬间被巨大的狂喜取代!
原来如此!这是位心怀大爱、又有泼天富贵的老菩萨啊!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立刻如同打了鸡血般,重新挤到江临川面前,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能开出花来:
“江老先生!高义!真是高义啊!”他飞快地又抽出几份文件,
“您看!我们光明区还有很多急需投资、造福百姓的好项目!
您看这个,城西那片棚户区改造,造福几千户居民!
还有这个,新建一所高规格的养老院,解决孤寡老人问题!还有这个,残疾人技能培训中心……”他口若悬河,唾沫横飞,专挑那些投入巨大、见效慢、
吃力不讨好的公益项目推荐,俨然把江临川当成了可以无限提款的善财童子。
江临川端坐着,神色平静,听着孙连成天花乱坠的介绍,只是微微颔首:
“嗯……好……可以……”
仿佛孙连成说的不是动辄上亿的投资,而是买几斤白菜。
眼看孙连成越说越离谱,
恨不得把整个汉东的民生包袱都甩过来,江念初再也忍不住了!
她一步上前,挡在江临川和孙连成之间,俏脸含霜,声音斩钉截铁:
“孙区长!够了!”
她一把夺过孙连成手里那叠厚厚的“公益项目”清单,毫不客气地拍在桌上:
“江先生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当散财童子的!除了大风厂重建和您刚才提的棚户区改造、
养老院这三个项目,其他的一律暂不考虑!
后续投资,需要详细论证可行性!”
她的声音清脆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瞬间镇住了还想继续忽悠的孙连成。
江临川看着孙女像护崽的小老虎般挡在自己身前,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和浓浓的暖意。
他轻轻拍了拍江念初紧绷的手臂,温声道:
“听她的。”
语气里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宠溺。
他的财富,他的余生,将来不都是这个倔强孙女的?
此刻她的决定,他自然全力支持。
孙连成被江念初当众“反水”,
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看着江临川那副“孙女说了算”的架势,
再看看桌上那份被精简的清单,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确实被天降横财冲昏了头脑,
有点吃相难看了。他讪讪地搓着手,对着江临川连连鞠躬,态度前所未有的谦卑和感激:
“是是是!江老先生!江警官说得对!
是我考虑不周!您永远是我们汉东的大恩人!我们光明区的大恩人!”
一场差点失控的闹剧,在江念初的强势介入下终于尘埃落定。
江临川心情极好,
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对江念初道:“走吧,孩子,送我回旅馆。”
江念初搀扶着爷爷,在郑西坡等人千恩万谢的目送和孙连成无比复杂的眼神中,
离开了依旧弥漫着劫后余生般气氛的办公室。
与此同时,汉东省反贪局。
气氛压抑的会议室内,巨大的投影屏散发着幽冷的光。
屏幕上,
赫然是江念初身着警服的正面照片和详细的个人信息档案。
侯亮平坐在主位,脸色阴沉,
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
死死钉在照片中江念初那双清澈而倔强的眼睛上。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所有参会人员都屏息凝神,等待着风暴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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