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妈这一番话虽尖锐,可秦氏心里是明白的,李妈妈所言句句肺腑毫无错处。
她是该赶紧为自己儿子的前程做做筹谋了。
毕竟,这庶子太过成器越过嫡子接了家业的事儿,也不是没有过的。
她当然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说到金氏,其更可恨!”秦氏咬牙,双眸微眯。
“一个小门户出身的女人,竟能把自个儿儿子教的这样好!我当初,真是被她那不声不响的性子给蒙蔽了个干净!就不该准她生下那庶子!”
李妈妈朝外头张望了几眼,压声道:“您这会儿说这些话还有什么用?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好。”
提到金氏母子,秦氏不免心头发紧,不愿再提。
况且眼下,还有两桩更要紧的事要办。
“西苑拾掇出来没有?”
“应是快利索了。”
秦氏缓缓起身,李妈妈忙上前搀着往院外走去,“只是……不知那母子二人一入府,少夫人究竟是容不容的下……”
秦氏冷哼一声,“这将军府还轮不到她来做主,她既不让位,就别怪我恶心她!她容不下也得容,难不成她还敢将人给我撵出去?”
“这倒也是……”
微风裹挟着杏花的清香穿廊而过,檐下挂着的一对儿红木鸟笼也随之摆动。
秦氏凑近,捏了女婢递来的小米粒儿往笼里撒去,末了叹了口气,接过湿帕子擦了擦手,往游廊另一头走去。
秦氏这一叹气,李妈妈只当她是思孙心切,跟在后头小心道:“您别愁,不如,老奴这就往西苑去一趟,亲自监着她们的工,赶紧拾掇利索,明儿就将她们母子接进府里来。”
秦氏驻足,望着下边塘内的几尾鹅头红,摇了摇头,“我哪里是愁这个,左右都是要接进来的,不急这几日。”
“那您是...”
秦氏抬眸,回身往跟在后头的几个女婢看去。
李妈妈见状,立即抬手将人屏退了。
“我是愁那钟仪。”秦氏眸光往远处望去,“她不做贵妾,又非得以通(和谐)奸罪告发储哥儿,好带了她的嫁妆走人...”
“可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叫她得逞呢!”
李妈妈微微一顿,“少夫人不是都不闹了么?那会儿在老太太跟前也是给过准话儿的...”
秦氏冷笑一声,“不,那不过是她的权宜之计罢了,她憋着大坏呢,
我也是今日才看清,她根本没那么温顺,平素那副乖顺样儿,全是装出来的。”
“我绝不能给她将储哥儿告到官府的机会,那样一来,老爷和储哥儿的前程就真堵死了!姝儿将来也有了被人诟病的话柄。”
李妈妈虽是有些心疼钟仪的,可她到底是秦氏的陪嫁丫鬟,二人已是几十年的情谊,蒋姝也是她看着长大的...
她自然是不想看到自己的主子们一朝陷入污泥里。
“那您可有打算?”
好半晌,秦氏扬唇一笑,转头看向李妈妈。
“既然她如此不识抬举,我这个做长辈的便只能是狠狠治她一次了。”
李妈妈垂眸思忖一番,“可少夫人鲜少有犯错的时候,您要治她,只怕是不容易……”
秦氏收回眸光,扬了扬下巴,一字一句咬牙道:“身为女子,最怕的便是污名,何况,她还是这深宅大院的妇人。”
“我只要从名誉上搞臭她,便能让她辩无可辨孤身一人滚出这将军府。”
“并且,一个铜板她都别想带走!”
李妈妈一怔,“可这...您污少夫人的名,不就是污咱们将军府的名么?这不是搬起石头砸您自己的脚么?”
秦氏冷笑,“令她自污,同将军府有何干系?”
“你去寻几个得力的人,这几日,给我把她盯的死死的!千万看住她别往官府递了讼书,我就不信我找不着机会让她自污!”
.....
因着不受老太太待见,午膳在将军府简单用了些饭食,蒋延储便送吕贞母子回了大纱帽胡同。
蒋景玉年幼,这一番折腾,路上早已困觉,一回宅子便在大榻上睡下了。
右面便是小榻。
小榻边上,衣衫零落一地,大红纱帐随着一声声木头的‘吱呀’声如波浪般的荡来荡去。
女人娇俏的声线伴着男人粗犷的闷声一并传出帐外。
“延储,轻……轻点儿,别吵着玉哥儿……”
“同你在一处,我轻不了!”
“啊……”
约莫半个时辰,几根素白指尖自帐内伸出,将纱帐掀了个角儿。
蒋延储一脸魇足之色,将吕贞紧紧搂在怀里,二人耳鬓厮磨,亲昵不已。
“母亲已经着人收拾了一个院出来。”
他一手托住吕贞的下颌,唇往吕贞额间轻轻一点,俯看着她的眼睛。
“再过几日我就能将你们母子接回府里头去了,在这之前,还得委屈你们在这处宅子安顿时日。”
吕贞面色潮红,素白指尖紧紧攀在蒋延储的脖颈间,仰头望着他,眸若春水,“我……我有些害怕,我觉着,少夫人她……着实有些泼辣,而且是那种,不声不响的泼辣,不好相与的很……”
蒋延储的指腹一下一下摩挲着吕贞白皙的耳珠子,乐道:“你怕那个贱妇做什么?母亲已经在寻时机撵她出府了,过不了多久,那个少夫人的位子就是你的了。”
“再者,我会告诉母亲为你挑几个得力的女婢在身边的,有她们护着你,你的安危不会出任何问题。”
一听到蒋延储要为自己安排女婢之事,吕贞心头猛的一跳,略撑起身子看向了蒋延储,神情也随之变得严肃起来。
“延储,挑选女婢这事儿……就不劳婆母费心了,我已经想好了,我寻个牙婆从外头买几个就是了。”
闻言,蒋延储很是费解。
他缓缓睁了眼,“为何?府里婢仆众多,够用的很,又都是调教过的,伺候你也麻利些,若从外头新买,不知其底细,叫那样的人伺候你,怎能叫我放心?”
蒋延储一向不管这些个鸡毛蒜皮的事儿,可偏是这件事他还就管上了,这很出乎吕贞的意料。
真多事!
她眸底闪过一丝暗色,不过也只是一瞬便又恢复如常了。
她把头低了低,语气间满是委屈,“我并非对府上婢仆不满意,只是,少夫人执掌中馈三年,府里的女婢定然都是向着她的,她又这般排斥我,若叫那些个女婢到我跟前伺候,我怕……”
蒋延储最是见不得吕贞作这副委屈样,又觉她说的有理,忙道:“是我思虑不周全了!都听你的!买!买新的来!只要你高兴!”
总算是答应下来了,吕贞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她一下子扑到蒋延储身上,娇声道:“延储,你对我真好!”
可话落,她的眸底便很快又漫上了一层冷戾之色,越过帐幔,直勾勾往院外盯去。
阁府。
钟仪刚步入通往兰台的曲廊,悠扬悦耳的仙乐便渐渐飘到了耳畔。
“寒玉为魂雪作袍,仰天清唳动江皋,二位南客,甚仙,甚灵,今日沾着翁主的光,妾们也是见识了。”
“是啊,这可真乃天下第一奇珍异兽,妾们开眼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女眷们的说笑声。
显然,钟仪是来迟了,她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园香跟在后头低嗔,“您听,那位又在翁主跟前卖弄上了。”
钟仪刚想回身斥一句,便听得前头传来一道异响,忙抬眸看去。
迎面已然走来几个小厮,后头是一内官扮相的人侧着身子,一面缓步走着,一面讪笑着朝身旁说着什么。
模样谄媚至极。
阁府有内官出现不稀奇,看样子又像是在同主家说话。
花道甚窄,钟仪忙住了脚,立到边上,候着主家先过。
人渐近,说话声也愈发清晰的传到了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