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闻起来像腐烂了的臭鸡蛋，混着一股湿透了的破袜子的酸味。每吸一口，都感觉肺叶在集体抗议，恨不得当场离家出走。
哀嚎峡谷，名不虚传。
或者说，比传闻里还要命。
“噗！”
凯尔一剑捅穿一只从泥浆里蹿出来的绿色蜥蜴，腥臭的血液溅了他满脸。他都懒得擦，只是麻木地把剑抽出来，一脚把尸体踹回浑浊的恶心液体里。
这才进来多久？半天？一天？
他已经记不清了。
四周弥漫着五颜六色的瘴气，漂亮，但要命。视野不超过三米，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泥潭，一脚踩空，半个身子都能陷进去。
最操蛋的是，这里的魔物跟夏天的蚊子一样，无穷无尽。
它们不强，但烦，而且很恶心。
带毒的蚊子比巴掌还大，滑腻的泥浆里随时可能伸出一只惨白的手，头顶的怪鸟拉的屎都带着强腐蚀性。
“莉娜！圣光护盾！”凯尔嘶吼道，声音已经劈了叉。
牧师莉娜的脸色比脚下的烂泥还要白，她颤抖着举起法杖，一道微弱得像风中残烛的金色光芒笼罩住众人，挡住了一波从天而降的酸液。
护盾闪了两下，直接碎了。
“我……我的神力……”莉娜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快……快耗尽了……”
“我的魔力也见底了。”艾拉靠在一棵光秃秃的树干上，声音里是死一般的平静，“再来两波，我就只能当个步兵了，还是跑不快的那种。”
她从头到脚都挂着泥，曾经飘逸的法师袍现在跟块拖布没什么区别。
雷哲更惨，他的一只脚踝被藤蔓缠住，拖进泥里，好不容易被拽出来，小腿上留下一排血淋淋的牙印，毒素让他半边身子都麻了。此刻，他正靠着凯尔，嘴唇发紫，眼神涣散。
“这……地图是假的……”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自我否定，“精灵的符文……怎么可能是假的……我的荣耀……”
他引以为傲的种族天赋，现在成了把他和整个队伍拖进地狱的罪魁祸首。
没人接话。
怪谁？怪他吗？还是怪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菲菲”？或者怪自己被猪油蒙了心？
现在追究这些，屁用没有。
他们在一片相对干燥的高地上停了下来，四个人，像四条被扔上岸的死鱼，瘫在地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绝望，像瘴气一样，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个人的心里。
“都……都打起精神来！”凯尔挣扎着坐起来，他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们是勇者！不能死在这种鬼地方！”
他解下腰间的行囊，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我们还有吃的，还有治疗药水！先恢复体力，然后想办法冲出去！”他一边说，一边打开背包的搭扣。
然后，他的动作僵住了。
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了。
“怎么了？”莉娜有气无力地问。
凯尔没有回答，他只是猛地把背包倒了过来，疯狂地抖动。
除了几块石头和一把烂泥，什么都没有。
空的。
“我的……我的干粮呢？”凯尔的声音都在发颤。
艾拉和莉娜心里咯噔一下，也顾不上疲惫了，手忙脚乱地去翻自己的背包。
“我的水袋！是空的！”
“我的治疗药剂！不见了！”
“我的备用箭矢！魔法卷轴！全没了！”雷哲也惊叫起来。
四个背包，像是被专业团队洗劫过一样，除了不值钱的破烂，所有补给品——食物、饮水、药剂、绷带、卷轴、箭矢——不翼而飞。
连莉娜藏在夹层里的一小块圣光魔晶，都没了。
“不可能……什么时候……”凯尔的脑子一片空白，一股恶寒顺着脊椎骨爬上来，让他头皮发麻。
他们一直在苦战，神经高度紧绷，根本没注意到有人接近。
是鬼吗？
就在这时，头顶的树枝上传来一阵“吱吱吱”的、充满了嘲讽意味的叫声。
四个人猛地抬头。
然后，他们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几十只猴子，正蹲在他们头顶的树枝上，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们。
一只猴子，正抱着他们失踪的硬面包，玩命地啃着，噎得直翻白眼。
另一只猴子，拧开一瓶珍贵的治疗药水，像喝饮料一样，“吨吨吨”地往嘴里灌，喝完还舒爽地打了个嗝。
还有一只，正拿着雷哲那淬了风元素的备用箭矢，在……剔牙。
而为首的那只猴王，个头最大，毛色最亮，它手里正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那是莉娜存放圣光魔晶的盒子。
只见它用两根手指，熟练地在盒子边缘摸索了一下，找到那个微型锁孔，然后从自己耳朵后面，抽出了一根细细的铁丝。
在四人呆滞的目光中，它将铁丝插进锁孔，微微转动。
“咔哒。”
一声清脆的轻响。
盒子，开了。
猴王满意地吱了一声，从里面捏出那块亮晶晶的魔晶，放在眼前端详，然后塞进了自己嘴里，像嚼糖豆一样，嚼得嘎嘣脆。
凯尔的眼睛直了。
艾拉的嘴巴张成了“O”型。
莉娜的信仰，在这一刻，出现了比东非大裂谷还宽的裂痕。
雷哲看着那只用他的箭剔牙的猴子，又看了看那只会开锁的猴王，他胸口一闷，喉头一甜。
“噗——”
一口老血喷出三尺多远。
他两眼一翻，很干脆地昏了过去。
尊严、希望、体力……在这一刻，被一群猴子，用一种极其专业、极其离谱、极其操蛋的方式，彻底击碎。
万魔殿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牛逼！”杨清祎从王座上站了起来，激动地一拍大腿，“看见没！这才叫专业团队！潜入、盗窃、开锁、嘲讽，一条龙服务！完美！”
沃伦·碎骨在一旁嗷嗷叫好：“陛下英明！这群猴崽子比我手下那帮蠢货强多了！”
他现在看杨清祎，眼神里全是星星。什么炎魔督军，什么传统战术，在陛下这神鬼莫测的骚操作面前，都是垃圾！
希莉娅扶着额头，感觉自己的三观正在以每天一次的频率被震碎重组。
把魔域动物园里最擅长偷游客东西的猴王“奇奇”和它的猴子猴孙们借调出来，组成特种作战小队，专门负责摧毁敌方后勤……
这种事，大概也只有这位新王干得出来了。
“陛下，”蛛魔女王奈拉扭动着腰肢，媚眼如丝，“奇奇的表现，您还满意吗？为了训练它开锁，我的孩子们可是陪它玩了好几天呢。”
“满意！非常满意！”杨清祎大手一挥，“给奈拉记一等功！给猴王奇奇和它的团队，记特等功！回去以后，香蕉管够！今天晚上全体加餐！”
“吱吱！”
幽蓝色的光幕里，猴王奇奇像是听到了夸奖，得意地拍了拍胸脯，然后从屁股后面掏出了一张羊皮纸。
是那张假的藏宝图。
它当着下面三个半死不活的勇者的面，把地图凑到嘴边，用舌头舔了舔，然后……擦了擦屁股。
擦完，随手一扔，羊皮纸飘飘悠悠，正好盖在了昏迷的雷哲脸上。
“噗……”
凯尔和艾拉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也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捅了一刀。
杀人，还要诛心。
不，这连诛心都算不上。
这他妈是把你的心掏出来，扔在地上，还要叫一群猴子过来蹦迪。
“好了，前菜结束。”杨清祎重新坐回王座，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客人们的情绪已经酝酿得差不多了，是时候上主菜了。”
他看向一直沉默的考尔。
“幻术发生器，功率调到最大。”
考尔的身影在阴影中微微一躬：“遵命，陛下。”
“记住，”杨清祎的手指在王座扶手上轻轻敲击，光幕中的画面开始扭曲，那些五彩的瘴气变得愈发浓郁、诡异，“我要让他们每个人，都看到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他嘴角的笑意，愈发冰冷。
“让他们亲手，打碎自己最后的信任。”
“那么问题来了，”杨清祎的目光在光幕上凯尔、艾拉、莉娜、雷哲那四张绝望的脸上扫过，“第一个‘叛徒’，该轮到谁来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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