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到了，六爷爷。”赵西方回答完，就准备从车上下来，赶紧离那脏东西远一点。
可又被村长毫不留情地按住，让他躺好。
“好啊！好好好，买到就好。”然后他对守信指了指西方住的地方，说：“先把你哥拉回家，咱们到他家里说。”
“知道了，爷爷。”
赵西方实在躺不住了，可怜巴巴地说：“六爷爷，守信和世雄今天拉了一路车，累坏了，现在已经到村里了，让我下车走一会儿吧。”
“你是咱们村里的大功臣，身体得好好养着，他俩是皮实的孩子，受这点苦不算什么。”
看着孙子脑门上的汗，村长难道不心疼吗？
可吃苦总比饿死强啊。
到了家之后，村长就把两个小孩打发走了，问道：“还是今天晚上送过来吗？”
“嗯，今晚就能送来。”西方给他倒了碗水，问道：“栓子哥他们回来了吗？”
村长喝了口水，说：“他们啊，这次进了深山，最早也得等明天露水干了才能下来。”
“晚上野兽多，还是太危险了。”
“那也没办法……”
“行，那你先歇歇，歇好了半夜才有精神去接粮食。”
“先不急，六爷爷，我把剩下的钱先给你。”
出门的时候，他带了76块7毛8分5厘，买土豆花了20块，他又往里面添了40块，买包子花了2毛和8两粮票。
村长拦住他，问道：“这次又买了一百斤？”
西方听到这话，从兜里掏出手绢，把包在里面的钱和票递给村长。
“弄了六百斤土豆。”
“这么多？那哪还能剩下钱？这是把人情都用上了吧？”
“没有，一共花了60块。”
“什么？怎么花了这么点？我记得当时就给了你十三斤粮票，哪够换的啊？”
“粮票花了8两，不过我这次让他先拿回来400斤，剩下的200斤，我拿去换钱了。”
“糊涂啊你！你糊涂！”
村长一听这话，差点跳了起来！
“现在哪能卖粮食？咱们自己都不够吃，等打着猎物再拿去换钱不行吗？为什么要拿粮食换啊。”
“六爷爷，要是打不到猎物呢？”
村里总共能凑出不到八十块钱，难道吃完这两顿，以后就不吃了吗？
“唉！”村长叹了口气。
“六爷爷，我肯定还能弄到粮食的，关键是得有钱，今天剩下的钱我先给你。”
“你收着，钱放在你手里，肯定比放在我这儿有用。西方啊，六爷爷老了，你是年轻人，有干劲，可是凡事都要想想后果。”
他想了一会儿，还是说：“倒卖粮食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啊，万一走漏了一点风声，我怎么跟你爹交代？”
夜空中，明月挂得很高，院子里的树影随着风轻轻摇曳。
村长蹲在门坎上，烟袋锅里的火星时亮时暗。
他让守信去把村里的族老们都叫过来，没过一会儿，院子里就挤满了蹲着的人。
二哥赵元收来得最晚，一进院门，就看到大家都在低头抽烟，烟雾弥漫，像是厨房着了火。
他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急忙问：“老六，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大半夜把大家都叫过来。”
村长环顾了一圈，见人都到齐了，话在嘴里转了好几圈，最后只说出三个字：“西方，唉！”
三叔刚到的时候也问过这个问题，可村长非要等人到齐了才说，现在听到西方的名字，他猛地站起来，问：“西方怎么了？”
七爷爷说：“那孩子从小就有自己的想法，是不是犯什么事了？”
四大爷压低声音问：“是不是粮食的事？他同学弄来的粮食，出问题了？”
“可咱们那些粮食都分给上山的人了啊！”
七爷爷说：“现在还能给他凑出来吗？家家户户都没粮了，但……”他掰着手指头算着，“凑个七八十斤应该没什么问题。”
四大爷说：“我媳妇娘家那个村子，还能借到十斤粮食，要不我现在就去问问。”
他刚迈开脚步，就被村长拽住了裤腿，“坐下！我也没说粮食的事被人发现了，你们急什么？”
村长刚才那样，也是想看看村里人对西方的态度，以前还好说，现在都快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了，万一有心思不正的人，那就不能再去弄粮食了。
大家不明白原因，二爷爷又问：“那他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清楚啊！是不是今天去城里的时候被人欺负了？”
茂粮听到他爹说西方被外村人欺负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说：“那小子脾气倔，但从来不吃亏！我这就去喊人，咱们得报这个仇。”
“就是！”七爷爷听到这话，都没去分辨真假，反正哥哥们说什么他都信！
“他爹走得早，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孩子，自己都舍不得让他受委屈，凭什么受外人的气？多喊点人，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
满院子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几个老头激动得被烟呛到了嗓子，一个劲儿地咳嗽。
村长站起来说：“你们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我啥时候说西方被人欺负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赶紧说清楚。”
“西方花60块钱买了600斤土豆。”
这话就像一块热石头扔进凉水里，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四大爷才声音发颤地问：“咱们有那么多粮票吗？”
“没有。”
“那这是多少钱一斤买的啊？”
“一毛钱一斤。”村长说。
“怎么那么便宜？”
“好啊，好！西方真有本事。”
大家正纷纷称赞的时候，村长却红了眼眶。
他抹了把脸，说：“现在城里查得严，粮管所的人带着红袖箍在街上到处查，西方花这点钱就能买到几百斤粮食，你们有没有想过，要是被人发现了，会有什么后果。”
二爷爷佝偻的背僵住了。
上个月，他刚用草席裹着饿死的老伴，把她埋进了祖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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