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烛火摇曳,在客栈二楼一间弥漫着劣质酒水和汗臭混合怪味的客房内,一个长相矮小、满脸麻子的汉子正仰头望着坐在太师椅上的人,声音带着几分谄媚:“大哥,您老眼光毒辣,可那娘们真是百花楼里出来的?姿色倒是不俗,但她千里迢迢跑去国都,图个啥?”
“钱二,你这脑子是榆木疙瘩不成?大哥的眼力什么时候出过岔子?”
钱二话音未落,旁边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钱风,便抢着开口,他眼珠子一转,压低了声音,仿佛洞悉了天大的秘密:“这还用问?定是那小娘皮和那个小白脸在哪笔‘生意’上眉来眼去,勾搭上了。想着金盆洗手,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国都可不就是个好去处?”
“那…那为啥不在栖霞城找个营生?”
钱二依旧不解,伸手挠了挠自己那坑坑洼洼的头皮,麻子也跟着皱了起来。
“瞧你这点出息!”钱风嗤笑一声,带着几分得意地瞥了眼钱二,“难怪咱们仨里头,就你小子说话没丁点分量。你想想,那娘们在青楼迎来送往,凭她的姿色,栖霞城里有几个男人不认得她?若真留在这儿,还不被人戳烂了脊梁骨,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们!”
钱风越说越起劲,唾沫星子横飞,还不忘献媚地瞟向始终沉默不语的钱磊,嘿嘿一笑:“大哥,您瞧我这分析,是不是越来越有道理?等到了地方,咱们兄弟几个先快活快活,尝尝那娘们的滋味。然后,再把这对苦命鸳鸯往咱钱家那黑矿上一送。嘿,等到了国都附近那片林子,咱再把这趟镖给劫了,这可又是大功一件啊!”
“嗯……”
钱磊眼皮掀开一条缝,寒光一闪即逝。他目光投向窗外,夜色如墨,只有几颗疏星点缀。手指在桌面那柄寒光凛凛的长刀刀鞘上轻轻摩挲,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那娘们身边的小白脸,看着文弱,但也可能是个麻烦。若是不识抬举,直接做了,手脚干净些。我们钱家如今的局面,容不得半点差池。”
他这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在不算宽敞的客房内踱了几个来回,从怀中摸出一封带着体温的信笺,小心翼翼地展开。昏黄的灯光下,信纸边缘已有些磨损,字迹却遒劲有力,正是钱家家主亲笔,
而他们三人,便是钱家费尽心机安插进这家镖局的暗棋,此行的唯一目的,便是将这批运往国都的货物,彻底断送。
“嘿,大哥英明!”钱风眼尖,见钱磊起身,立刻像条哈巴狗似的凑上前,脸上堆满了笑,“就那小白脸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估计卖到矿场也榨不出几两油水。倒是那娘们,细皮嫩肉的,肯定能卖个好价钱!这可算是咱们哥几个的额外进项了!”他殷勤地将桌上的大刀连鞘捧起,双手恭敬奉上。
钱磊接过大刀,“锵”的一声轻响,熟练地将刀别在腰间,刀柄恰好落在他最顺手的位置:“蚊子再小也是肉,那小子再不济也是条劳力。眼下咱们钱家的矿上,正是缺人的时候。万贯大哥折在百花楼,八成是上次劫罗大云那批货时露了马脚,被人给阴了。”
他口中的罗大云,正是这支乘风镖局上一任的总镖头。乘风镖局,明面上是独立营生,实则却是李家在镖路行当中的一条重要臂助。
钱万贯上次出手,虽有斩获,却未伤及乘风镖局的根本,是以,钱家才不惜代价,将他们三人安插进这趟镖队之中。
乘风镖局此行所保的重镖,乃是送往昌平国国君赵乾的宫中之物。他们此番出手,务求一击必中,彻底砸烂乘风镖局的招牌,更是要狠狠削弱李家在镖路上的话语权。
如此一来,钱家便可趁势而起,逐步蚕食,最终将整个昌平国的镖行生意,尽数纳入囊中。
......
“你说他们是钱家的商队?”
苏月眉心微蹙,显然对李剑秋方才的话感到吃惊,
“不,”
李剑秋轻轻摇头,
“他们是乘风镖局的人,而这乘风镖局,不过是我爹在昌平国所设镖局的一个附属势力。然而,那一桌人里,确实混杂着钱家的人。”
客房之内,烛火轻摇,李剑秋与苏月相对而坐。李剑秋简要说明了栖霞城钱家与李家目前紧张的态势,并且指出了此行队伍中混有钱家眼线的事实。
近来李家商道上发生命案,李国平当即就将疑点指向了钱家,
如今看来,钱家确实在暗中有所动作,
“那该如何是好?我体内锁魂香的毒性尚未完全解除,倘若他们识破了你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苏月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成拳,自她逃至昌平国以来,运气似乎总是不佳。若非遭遇影楼之人,中了那锁魂香奇毒,又怎会受制于这些凡俗武夫的威胁。
李剑秋此刻依旧闭目凝神,心知钱家既然肯下本钱安插卧底,那么这三人必然身负武道修为,仅凭他与苏月眼下的状况,想要脱身恐怕不易。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与衣物摩擦声,
“来了。”
苏月耳廓微动,旋即悄无声息地移至门后,目光投向李剑秋,示意他准备应对。
咚,咚咚。
“姑娘,二位可曾歇下?”
门外传来一道压低了的询问声。
“何事?”
苏月暗自戒备,她清楚自己目前的状态,至多能够勉强出手两次,因此必须一击得手,解决掉图谋不轨者。
“在下是此次商队押镖的领队刘壮,有些许事务想与二位商议,不知可否开门一叙?”
苏月刚要伸手开门,手腕却被李剑秋一把抓住,随即被他迅速拉至窗边,
“来人并非刘壮,眼下唯有一策可行。”
李剑秋说话的同时,目光已然投向窗外,
“跑。”
“跑?此话当真?我苏月岂会惧怕区区几个押镖的?”
依苏月判断,门外那人的武道修为至多不过武道一境,只要她出手足够迅猛,并非没有一击制敌的可能。
“我们眼下能不动手,便尽量不动手。”
李剑秋心头掠过一丝不解,不知苏月为何此刻尚能动用力量,但他随即想起在马车上苏月提及徐疯子之言,料想必是徐疯子临行前传授了她某些应急的法门。
然而,苏月眉宇间的忧色,却显示她并无十足把握制伏对方。
基于此,李剑秋断定苏月能够出手的次数极为有限,兼之去往国都的路途尚遥,此时动手实为不智。
“姑娘?公子?”
屋外的钱磊察觉到房内似乎有些异动,遂向手下使了个眼色,示意准备破门,
“动手!”
砰!
钱二应声挥刀,只听一声巨响,客房的木门已然被他劈得粉碎,
“大哥!人不见了。”
房内空无一人,唯有那扇敞开的窗户在夜风中微微晃动。
“追!”
钱磊面色一沉,方才破门的巨响想必惊动了客栈内其余人等,但他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从怀中摸出一枚戒指抛给钱风。
“钱风,你按原计划行事,搜集货物。”
钱风接过纳戒,体内灵力一转,身影便迅速隐没。
这枚纳戒原是青水宗一位武道三境长老所炼制的奇物,内里空间极大,今日镖局押运的五车货物,正好能尽数容纳其中。
......
客栈外围,漆黑的夜林之中,不时传来扑棱棱的声响,那是被下方动静惊扰的候鸟仓皇飞起,划破沉寂的夜空。
李剑秋足下生风,尽管未曾修行,然而那身形却异常敏捷,穿梭在林木之间,竟与此刻灵力运转滞涩的苏月不相上下,甚至犹有过之。
“这李剑秋的步伐……究竟是什么路数?”
苏月紧随其后,凝视着前方那道身影,他每一步踏出,似乎都暗合某种韵律,轻盈而又迅捷。她不禁暗自思忖,念头一转,便又想到了那个举止疯癫的徐老头。
想必,定是那老头子私下里传授了这小子什么精妙的轻身功法!
“两位客官,这是要去何处?莫不是嫌弃客栈的床铺不够舒服,想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李剑秋与苏月一口气奔出数里之遥,正当气息略有不稳之际,前方林间幽暗处,却蓦地传来了几声带着寒意的低笑,那声音在夜风中显得尤为刺耳。
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映照出两道身影。为首的那人身形魁梧,正是钱磊,他肩扛大刀,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其身侧则是一个身材矮胖的汉子,正是钱二,此刻正搓着手,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他们。
李剑秋闻声停步,他调整了一下呼吸,面上不见丝毫慌乱,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情。
而苏月则是全身戒备,体内残存的灵力在她刻意的催动下,正艰难地沿着经脉汇聚,她已然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钱家的两位,如此深夜还劳烦你们一路相送,真是辛苦了。”
李剑秋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的情绪起伏。
此言一出,钱磊与钱二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面面相觑,显然未曾料到对方竟能一语道破他们的来历。
“你……你怎么会知道?”
钱磊眉峰一挑,最初的讶异过后,面色旋即转为狠厉,他上下打量着李剑秋,实在想不通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小子是如何洞悉他们身份的。不过,纵使知晓了又如何?在他看来,绝对的实力足以碾压一切阴谋诡计。
“我自然是知道的。”
李剑秋不急不徐地接话,
“我不单知道你们是钱家的人,我还清楚,你们便是钱家费尽心机安插进乘风镖局的棋子。此番目的,无非是想劫夺这趟镖物,进而彻底砸了乘风镖局在国都这条线上的买卖,我说得可对?”
听闻此言,钱磊的面色愈发阴沉,双眉紧锁,他开始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他们自认行事隐秘,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竟让对方知晓得如此清楚?一时间,他竟也有些捉摸不透。
“那么,你们想不想知道,我又是如何知晓你们是钱家人的呢?”
李剑秋微微扬起下巴,反问一句,他深知此刻己方势弱,唯有在气势上压倒对方,方能寻得一线生机。倘若自己先乱了阵脚,那便真的万劫不复了。
钱磊冷哼一声,强自镇定心神:“小子,休要故弄玄虚!有话不妨直说。不过,无论你说出什么花来,今夜,你们两个都休想从这里活着离开!”尽管话语依旧强硬,但其底气已然不如先前那般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