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情绪激动、满脸涨红的士兵头目，在更多士兵的簇拥下，不顾亲兵的阻拦，硬是挤到了帐门口。为首一个身材魁梧的什长，瞪着通红的眼睛，目光越过瘫软在地的王彪尸体，直接锁定在主位上的李言，嘶声吼道：
“殿下！您初来乍到，寸功未立！凭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就斩杀我们王统领？”
他这话立刻引起了帐外士兵的共鸣，声浪更高：
“就是！王统领带我们出生入死，剿过多少匪！”
“你懂什么练兵打仗？就知道拿军法压人！”
“给我们一个交代！否则我们不服！”
帐内的将领们，包括刚才被李言震慑住的那部分，此刻也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有担忧，有惊惧，也有隐隐的……观望。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李言身上，看他如何应对这汹涌的兵愤！
杨廷和这时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他上前一步，挡在帐门口，对着那几个带头的什长厉声呵斥：“放肆！谁让你们闯进来的？还不快退下！惊扰了殿下，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但他的呵斥，与其说是阻止，不如说是在火上浇油。士兵们见他出面，声音反而更大了：
“杨副指挥使！您给评评理！”
“殿下必须给个说法！”
“不能就这么算了！”
杨廷和“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向李言，脸上带着一种“我已经尽力安抚但群情激愤我也没办法”的表情，声音却清晰地传遍大帐内外：“殿下，您看……将士们只是为王统领鸣不平，心中激愤难平，想要个解释。您……是不是体恤下情，给大家……‘说清楚’？”
他刻意加重了“说清楚”三个字，眼神深处充满了阴冷的挑衅——说啊，我看你这黄口小儿，怎么在群情汹汹之下自圆其说！怎么解释你刚来就杀大将的“暴行”！只要你解释不清，或者推脱责任，你的威信就彻底完了这京都卫，你就永远别想真正掌控！
压力如同实质的巨山，轰然压在李言肩头！帐外是愤怒的士兵，帐内是心思各异的将领，还有杨廷和这只毒蛇在步步紧逼！给说法？怎么说？说王彪藐视军法当斩？士兵们已被煽动，只会觉得是打压功臣！说杨廷和杀人灭口？证据呢？说出来只会被反咬一口，显得自己无能推诿！无论怎么选，似乎都掉进了杨廷和精心设计的死局！
李言的脸色依旧冰冷，但瞳孔深处仿佛有风暴在凝聚。就在这死寂般的几秒钟，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年轻的皇孙要么暴怒失态，要么懦弱退缩之时——
李言缓缓站起身来。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缓缓向前走去，他直接越过了挡在前面的杨廷和，直面那汹涌的士兵人群！他的目光锐利，瞬间锁定了那个带头的魁梧什长，那目光中蕴含的威严和穿透力，竟让那什长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叫嚣声卡在了喉咙里！
紧接着，一个冰冷、清晰、压过所有喧哗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交代？”
“好！本帅——给你们交代！”
李言的声音陡然拔高，他猛地指向地上王彪的尸体：
“此人！京都卫统领王彪！点将聚兵之时，目无军纪，聚众喧哗！对本帅军令肆意嘲讽，口称‘瞎折腾’！公然扰乱军心，蛊惑将士！其行其言，触犯《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第七条‘淫军’之罪！铁证如山，帐内诸将皆可为证！本帅依军法，判其斩立决！何错之有？”
他顿了顿，不给士兵们喘息和反驳的机会，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每一个士兵愤怒的脸庞，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直击灵魂的质问：
“你们要交代？本帅倒要问问你们！”
“你们是京都卫的兵！是大魏的兵！还是他王彪——一个人的私兵？”
“他王彪触犯军法，罪当处死！你们便聚众喧哗，冲击帅帐，威逼主帅！”
“这，就是你们口中的‘鸣不平’？这，就是你们京都卫的军纪？这，就是你们效忠大魏的方式？”
“你们口口声声说他带你们出生入死！那本帅问你们！京畿匪患为何愈演愈烈？为何百姓日夜惊惶？为何商旅断绝，民生凋敝？他王彪身为京都卫统领，守土安民之责何在？剿匪不力，是能力不足，还是……玩忽职守，甚至……养寇自重？”
养寇自重！
李言几乎是厉喝而出！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士兵的心头！尤其是联想到某些传言和王彪平时的做派，不少士兵脸上的愤怒瞬间凝固，露出了惊疑和茫然！
他们看着眼前的皇孙，似乎和前几日在军中疯传的废物和二世祖的形象大相挺径！
杨廷和脸色微变，他没想到李言不仅不辩解，反而如此强硬地将军法大旗扛到底，更直接抛出“养寇自重”这种诛心之论！他立刻想插话搅局：“殿下，此言……”
“你闭嘴！”李言猛地回头，目光如电，直刺杨廷和！那瞬间爆发的威势，竟让杨廷和这个沙场悍将也心头一凛，后面的话硬生生噎了回去！
李言再次转向士兵，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你们不服本帅？觉得本帅寸功未立？觉得本帅不懂兵事？好！本帅给你们机会！”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带头闹事的什长，最后定格在魁梧什长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三天！本帅给你们三天时间！”
“三天之后，校场点兵！我摔这两百龙骧卫，你们出两百人，演武场军阵大比，让尔等觉得本帅不配为帅，觉得本帅是纸上谈兵的废物！本帅——当场放下帅印，自缚双手，向陛下请辞！从此不再踏入京都卫军营一步！”
“但是！”李言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森寒，“若是本帅证明，本帅懂兵！本帅能练出强兵！本帅有资格执掌这京都卫！那么——今日所有冲击帅帐、聚众哗变、藐视军法者，有一个算一个，皆以王彪同罪论处！绝不姑息！”
“你们——敢接吗？”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帐内帐外，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士兵们脸上的愤怒被巨大的震惊和茫然取代。他们没想到这位年轻的皇孙殿下，竟然如此强硬，如此决绝！不仅扛住了压力，更直接抛出了这样一场关乎所有人命运的赌局！三天后的校场，要么他滚蛋，要么哗变者掉脑袋！没有第三条路！
那魁梧什长张着嘴，脸色变幻不定，眼神躲闪，哪里还敢接话？他身后的士兵们也面面相觑，刚才那股被煽动起来的同仇敌忾的勇气，在李言这破釜沉舟、掷地有声的宣言面前，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消弭。冲击帅帐、聚众哗变、藐视军法……这些罪名扣下来，足够他们死十次了！
就在这时，一直惊魂未定的杨廷和终于抓住了机会！
“殿下给你们三天就三天，你们还想怎么样？”
李言盯着杨廷和，目光灼灼之下，倘若能隔空杀人，杨廷和此时绝对死了！
一句话，彻底堵死了士兵们的退路，让那些本来还在观望的士兵没了退路，他们不得不和李言比拼。
那个什长在接到杨廷和的信号后，也是立马底气十足道：“既然如此，那三天后就领教殿下的高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