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右眼视野中,脚下的地面不再是泥土,而是无数蠕动的、纠缠的灰白色气丝,那是地脉深处逸散的驳杂阴气。空气中,飘荡着无数影影绰绰、形态模糊的灰白色虚影!它们有的如同人形,蜷缩在角落无声哀嚎;有的扭曲成不成形的怪物,在灰雾中茫然游荡;还有的只是一团飘忽不定的怨气,散发着冰冷的恨意!
阴魂!鬼魅!乱葬岗积攒了不知多少岁月的亡魂!
这些游魂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纷纷朝着赵轻歌所在的方向“望”来。它们没有具体的眼睛,只有两点或幽绿、或惨白的魂火在灰雾中闪烁,充满了本能的贪婪和一丝畏惧。赵轻歌身上那旺盛的生命气血,如同黑夜中的火炬,对它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但他体内流转的【通幽】之力,又带着一种源自九幽深处的天然威压,让这些低阶游魂不敢靠近。
赵轻歌尝试着将意识延伸出去,去“触碰”其中一个相对清晰些的、蜷缩在墙角的老妪阴魂。一股冰冷、麻木、夹杂着对生前贫病交加无尽怨念的情绪碎片,如同冰水般瞬间涌入他的意识!他闷哼一声,立刻切断了联系。这些游魂的意识混乱而污浊,强行接触只会污染自身神魂。
他收敛心神,【通幽】之力更加集中,如同无形的探针,穿透小院的土坯墙壁,穿透层层叠叠的灰雾,投向毗邻的乱葬岗深处。
视野骤然开阔!灰雾更加浓郁,几乎凝成实质!无数更加庞大、更加扭曲、散发着更强怨念的阴魂虚影在浓雾中沉浮、嘶吼!断裂的墓碑如同怪物的牙齿,半埋的白骨在灰雾中若隐若现。
就在这乱葬岗最深处、阴气最浓郁的地方,赵轻歌的“目光”猛地定格!
那里,赫然是那个他曾经钻出的、通往地下暗河的废弃枯井!
而在幽冥视野下,这口枯井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景象!
井口不再是黑黢黢的洞口,而是不断喷涌着浓郁如墨的九幽阴气!这些阴气冰冷刺骨,远胜寻常的幽冥雾气,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更有一条条由无数细微幽蓝色光点构成的、虚幻而扭曲的“路”,如同无数条诡异的藤蔓,从井口深处延伸出来,有的没入乱葬岗更深处的地底,有的则蜿蜒向上,消失在灰雾弥漫的天空!
鬼路!幽冥通道!
这口枯井,竟是一个连接着更深层幽冥的天然节点!
赵轻歌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怀中的那枚黑色骨牌。
嗡!
骨牌在他掌中猛地一震!一股远比之前清晰、强烈百倍的阴冥波动瞬间传递出来!骨牌表面那个锁眼般的孔洞,骤然亮起一点幽蓝色的微光!与此同时,在【通幽】术的幽冥视野中,一条极其凝练、散发着柔和幽蓝光芒的虚幻路径,如同受到召唤般,猛地从枯井深处那条最粗壮的“鬼路”中延伸而出,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连接到了赵轻歌手掌的位置!
钥匙!引路!
这枚骨牌,正是开启井口深处那条真正幽冥通道的“钥匙”!
巨大的诱惑与极致的危险感同时涌上心头!那井口喷涌的九幽阴气,仅仅是感知,就让赵轻歌的神魂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那深处隐藏着什么?是机缘?还是足以将他彻底吞噬的幽冥巨兽?
就在他心神激荡、权衡利弊的刹那——
笃笃笃。
一阵沉稳却带着一丝虚浮的敲门声,突兀地打破了小院的死寂。
赵轻歌心神剧震!【通幽】术瞬间收回!右眼的幽冥景象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左眼看到的、冰冷的现实土屋。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神魂的悸动,【掩日】术运转,将一切异样波动锁死,脸上恢复那种麻木的疲惫,起身下炕。
拉开吱呀作响的房门。
门外,依旧是赵轻云。灰布长衫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单薄,脸色比清晨更加苍白,眉宇间的郁气似乎也更重了几分。他手里提着一个粗布包裹,里面散发出淡淡的、混合着劣质油脂和麦麸气味的食物香气。
“大哥?”赵轻歌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和一丝意外。
赵轻云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将包裹递了过来。透过粗布的缝隙,能看到里面是几个同样干硬粗糙的粗面饼子,还有两个……似乎是肉饼?只是那肉馅的颜色有些暗淡,气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腥臊。
“拿着。”赵轻云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衙门发的赈济粮,掺了……东西。这些,干净些。”他没有解释肉饼的来源,但话语里的意思很明显。
赵轻歌接过包裹,入手微沉。饼子粗糙,肉饼的油脂隔着粗布渗透出来,带着一丝温热。“谢谢大哥。”他低声道。
赵轻云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门口,夜风吹动他额前几缕散乱的发丝,露出那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他的目光没有看赵轻歌,而是越过他的肩膀,投向屋内那片沉沉的黑暗,仿佛在凝视着什么不可见的东西。沉默了足足三息,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却又清晰地传入赵轻歌耳中:
“这世道,眼珠子太多,天上地下,看得人喘不过气。”
“藏好了。藏得深,藏得久……藏到,那些眼珠子都瞎了的那一天。”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那灰布长衫的身影很快融入小院外的浓浓夜色,消失不见。
赵轻歌站在门口,夜风吹拂着破旧的衣襟。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包裹,粗糙的饼子,可疑的肉饼,还有大哥那句意有所指、如同警钟般的话语。
眼珠子太多……天上地下……
藏到眼珠子都瞎了的那一天……
大哥……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或者说,你……是谁?
他缓缓关上门,将包裹放在冰冷的土炕上。没有去碰那些食物,只是再次盘膝坐下。
怀中的黑色骨牌,依旧散发着冰冷的阴冥气息。枯井深处的幽冥通道,如同诱惑的低语,在意识深处回响。
力量!他需要更强的力量!
六品法身,还不够!远远不够!
在这天道月眼俯瞰、幽冥暗流汹涌、身边人亦迷雾重重的乱世,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斩出一条生路!
他闭上眼,心神再次沉入识海,《地煞七十二术》的光芒流转,开始疯狂炼化体内残余的血煞之气。每一次气血的奔腾,都让六品法身的力量更加凝练一分。
夜色如墨。筑梦小院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孤岛。而孤岛的主人,正积蓄着力量,目光,已然投向了那片死气弥漫、隐藏着无限可能的幽冥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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