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性十足的地面好似人的肚皮,向内向外,细腻的触感隔着布袜向里窜去,很难让人去忽略这种有些诡异的感觉。
皎皎来了个平地摔,不甚结实的嫁衣裙摆顺滑的扯开一道长口子,她心不在焉的揉搓发红的膝盖,还不忘警惕的竖起耳朵回头查看。
乌泱泱的黑雾裹挟而来,她就像是娇嫩的花蕊,被丝丝缕缕的线条缠上,动弹不得。
片片长圆形状的黑雾慢慢合拢,直至最后一丝光亮泯灭,彻底陷入寂静的夜。
她被迫扬起的脖颈冰凉,掌心慢慢收紧。
直到无法感受任何氧气的存在才艰难的张开干涩的唇。
“你、到、底、想、干、什、么?”
语气绵软,轻飘飘的像是被高温融化的黄油。
覆在脖子上的手只是松松卸力,带着细小颗粒感的指腹柔柔摩挲着姣姣发红发青的皮肤。
那么薄,好像再用力一点,脆弱的血管就会“砰”的炸开。
到时嫣红色的液体飞溅,一定能为身上始终发凉的嫁衣增添几抹新色。
时间停滞,唯有呼吸声纯粹。
她的手脚被肉眼看不见的细线圈住,一旦用力挣脱,那些个幻形成线的黑雾就如同看见骨头的恶犬,争先恐后的啃食血肉,疼痛烙印进骨骼甚至灵魂。
“这是金童玉女契的反噬,你不能离开我太远。”
男鬼对上一个问题视而不见,怡然自得的蹲下身,唯有那双凉薄的眼睛闪着危险的光,像是两团孤零零的磷火。
什么该死的霸道契约?凭什么不去约束面前这个道貌岸然的男鬼!
皎皎的身体瘫软成一团湿泥,佯装乖顺的将头埋进男鬼宽阔的胸膛,里面没有滴答滴答的心跳声。
冰冷、僵硬。
倒是像一具尸体。
她并不想要流眼泪,可为什么就是止不住呢?
该死的泪失禁,去死。
“为什么哭?”
雾慢慢散去,被祂捧住的脸毫无血色,就连眼睛也紧紧闭合,只有一连串的泪珠和止不住颤抖的睫毛。
“我哭悲惨的以后,你这鬼要不要这么霸道,连哭都不让人哭了!”
声音越来越大,喉咙里的血腥味也愈加浓郁起来。
雷声大雨点小。
“那我守着你哭。”
不解风情。
祂像一坨岩石,把姣姣的身体遮的严严实实,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好不容易流动起来的空气再一次凝固。
皎皎觉得人生无望,这个漂浮在两人头顶还冒着红光的劳什子契书侵犯了她的人身权。
“我就只是同你拜了个堂,怎么还把自己搭出去了?”
她不解,只是一味当复读机,湿润的眼眸泛着星星点点的水光,鼻头的那一抹红格外惹人恋爱。
“我就只是同你拜了个堂,怎么还把自己搭出去了?”
可是,对方是没脑子的鬼。
“你收了我的聘礼,而且这是你前几世欠我的。”
凉飕飕的阴风从两人身后呼呼吹来,乌泱泱的纸人没有脚,飘在半空中,唇上的颜料发旧,隔老远都能闻到一股腥臭味。
一双又一双黑漆漆的豆豆眼望着她,莫名从其中见到渴求,于是连忙让身旁没有体温的男鬼怀里钻,起码这位是安全的。
“你乱说,我根本就没有收你的钱,你绝对是找错人了。”
皎皎的眼眸中怀揣着希冀。
那么清澈的眼珠,挖出来一定很漂亮吧?
男鬼的心里浮现出这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嗤笑出声,格外空灵,也格外引人起鸡皮疙瘩。
祂擦了粉,白到发青,眼下那两团桃花粉的腮红到时打得不错,提了几分起色,只是黑黝黝的眸子看不见一点高光,精致到像假人。
人的害怕来源本就千奇百怪,而姣姣最怕这个了。
双手连忙环住自己,在早已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的手臂上来回缓慢摩擦生热,双腿早就开始发抖,慢慢的,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连带着身子一起,就像是狂风天,最高枝头的那朵花。
明明经不起摧折,依旧倔强的立在那里。
“你刮彩票中的那七百块钱,是我用所有冥币积蓄兑换的。”
男鬼好心情的翘起嘴角,手掌轻轻拍打怀中人的脊背,另一只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指尖对着外围那群不堪入目的纸人向左挥去。
皎皎干巴巴的笑出声,勉强勾起的唇角格外不自然,因为七百块钱,她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把自己卖了出去,还卖给了一只来路不明的鬼。
此刻,她特别想要戳着男鬼的心窝子质问,为什么是她?
可惜,根本不敢。
“你在想为什么是你?”
男鬼云淡风轻的把玩着姣姣的发丝,因为从小到大营养不良,泛着黄色。
皎皎的眼睛都睁大了,连忙扭头望向祂,唇张张合合,最后只憋出一句话。
“你会读心?”
男鬼故作神秘的眨眨眼睛,冰凉的手指用力摁上皎皎薄薄两片的唇,连带着红色的口脂黏在祂的指腹上,年轮般的指纹清晰可见。
“告诉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祂一边说,一边将指纹坏心思的按在皎皎的脸上,不偏不倚,同祂自己的赘婿烙印一个位置。
“你想要什么好处?”
蚊子一样嗡嗡嗡的声音从她的嘴里跑出去,不大却格外清晰。
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只是实在不清楚自己身上有什么是值得一个鬼贪图的。
“胎记,胸口的胎记让我看一眼。”
男鬼说的实在正经,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看起来跟个正人君子似的,这着实让姣姣有点脸热。
她有胎记不假,在胸口也不假。
只是当着异性的面前脱衣服说不在乎,那就很假了。
“非要现在看?回家我给你看可以吗?”
她实在是不好意思,虽然那一大群乌泱泱的纸人莫名其妙走远了,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出现打一个措手不及。
“回、家?”
这两个字在男鬼的唇边咀嚼、吞咽、品味,长长的眼尾弯成月牙儿,看似好像有些欢喜。
祂喜欢回家这两个字,从前的皎皎可从来不会这么和颜悦色的对祂。
前几世那些个霸道的大小姐只会一鞭子将祂抽的魂飞魄散。
男鬼细细端详起皎皎的脸,世界真是奇妙。
明明拥有着一模一样的容颜,明明拥有着一个灵魂,明明就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这一世的性子那样软,软到祂开始恨。
酸涩的心脏沁在名为恨的载体里,开始了铮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