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方鸿要将此事告知县令,还要在全县公开,严力终于不复方才猖狂模样,脸色瞬间惨白,身子瘫软地坐在了地上。
若今日之事只有场中众人知晓,他完全可以凭借家中力量镇压。
可若是全县听闻,日后还怎么在怀安县立足?
恐怕出门就会面对无数人的嘲讽与羞辱!
“方先生!”不等他开口,跟随而来的下人便直接跪在方鸿面前,苦苦哀求:“求方先生网开一面,我家少爷愿意赔偿,只求方先生莫要传扬,此事……此事只在今日场中众人间流转便可。”
“求方先生开恩!”
其他三个下人陆续跪地,重重磕头,为自家少爷求情。
今日,严家只有严力一名后辈前来,严力父母长辈也未跟随,只有几个下人。
他们倒不是真心请方鸿放过,若对方追究到底,下人们回家以后怕是也活不成了。
别人不清楚,他们心中早已对严坤恐惧到了骨子里。
平日犯些小错严坤便动辄打骂,今日之事若被严坤知晓,还不要了人命?
“事已至此,还有何等转圜余地?”方鸿越发愤怒,瞪大眼睛怒视下人,恨不得狠狠踹上几脚,但读书时所学道理让他忍不住了:“严力的命是命,景逸的命便不是命了?”
“此事休要再提,尔等还不将严力送到县衙?”
扑通——
一时间,严力与下人们全部昏厥过去,心中恐惧让他们无比绝望。
直接送到县衙,已是对他们宣判死刑,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可方鸿的话不可违背,真敢不从的话……方鸿定会越发严厉!
“景逸!”说完,方鸿不理这几人死活,几步走到柳氏与陈景秀身边,神色关切地看着陈景逸,满脸心疼:“为师……为师只能替你做到此等程度,你心中若有怨怼,尽管明说,为师替你出气。”
“老师,可以了。”
休息片刻,陈景逸也缓过来大半,此时强撑着身子不适,起身朝方鸿弯腰行礼:“学生并无大碍,让老师担心了。”
“快坐下,你如今不可乱动,休息要紧。”
见他都这样了,还对自己保持着足够的恭敬,方鸿心疼得不得了,甚至心中自责为何不提早将陈景逸叫到身边,如此也不会发生意外。
师徒两人闲聊几句,方鸿不忍他继续耗费心神,安慰几句便让柳氏与陈景秀将他抱到马车上,打道回府。
今日郊游,也因此意外进行不下去了。
方鸿亲自看着陈景逸在马车中躺好,确认并无大碍,才转身对所有人说道:“今日到此为止,诸位且回吧。”
“日后,望诸位好好教导家中小辈,莫要觉得他们年纪还小,便不及传授明礼、知义道理,尔等谨记在心,切记,切记!”
“方先生,我等明白……”
众位跟随而来的父母长辈与下人们,定然连连称是,目送方鸿亲自护送陈景逸离开,这才匆匆跟上。
将陈景逸送到家门口后,方鸿见他发热,更是亲自背着他,送到房中歇息,摁住对方肩膀不让他起身回礼:“景逸,伤寒之症,可大可小,若发展严重极有可能危及性命……为师倒是说错话了。”
“总之,你且好生休息,身体康复之前不必去私塾读书,每日下学后为师过来为你讲解,其他时候尽量休息……”
这个年代,小小的伤风感冒都有极大可能要了人命,因此方鸿才会如此紧张。
如今,他虽没有亲自教导陈景逸,却是将其努力看在心里,早已决定等陈景逸通过考核后,直接亲自授课,倾囊相授!
在他眼中,陈景逸就是自己的至亲之人,万不可有半点损伤。
听闻此等言语,陈景逸心中亦是温暖如春,连连道谢后目送着对方离开房间。
人一走,他便浑身虚脱,重重躺到床上,望着头顶垂落的帷幔发呆:“平日不觉得,但今日此事,才后知后觉,方先生待我,真是比血脉亲人还要好。”
“无论如何,日后定要百倍千倍偿还!”
被李氏身边下人救起来后,陈景逸就能感受到方鸿内心的担忧与急切,尤其是当时为了他,这位老师不惜放出各种狠话,大有与严家死磕到底的意思,让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对方心中的分量如此之重。
每每想到此处,他心中除了温暖便只有浓浓的坚定!
想来,方鸿一定是通过方林,得知他在学堂的种种表现,否则今日不可能如此。
这种老师,千百年都很难遇到一个!
他陈景逸是何等幸运,得遇良师。
原本,陈景逸只打算以普通的师生关系对待方鸿,结合这个世界的礼仪孝道,日后高中了功名,便认真谢过。
可经此一事,他明白方鸿相当于自己另外一个父亲了。
河边方鸿为他鸣不平的画面还历历在目,陈景逸心中亦是感叹道:“难怪古人常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今日算是明白此言真理了。”
“方先生,日后学生定不负所托,为您争光!”
陈景逸发烧了,回家后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都不知自己何时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过来,已是第二日早晨的事情。
虽说如今仍在夏日,不会像春秋时节早晚那般,温度变化极大,但学子们出游时可是阴天,喝水也未曾被烈日炙烤,其实还是比较清凉的。
但河岸上温度更高。
这一冷一热,加上心绪变化,自然导致他发热。
“爹?”
十分乏力地睁开眼睛后,陈景逸见陈伯春出现在视线中,惊疑地呼唤了一声。
听到声音,陈伯春连忙伸出大手,紧紧将他握住,眼中已是湿润:“逸哥儿,你……你真是吓死爹了,爹还以为你……”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安心在家休养,学堂与铺子那边不必担心,一切等你身子好了再说!”
他是连夜从村里赶过来的,一路上因为内心慌张,不知摔了多少次,但他顾不得查看自身伤势,顾不得休息,一口气跑到了城里,那时已是半夜。
见到儿子后,他又在床边守到现在,一直没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