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昭十五年
寒风如刀,雪片如席。
这场雪已足足下了半月有余,天地间满是一片苍茫,此时天色已经暗沉,苍茫与黑暗之中却突兀的出现了几个光点。
五个旅人正踏着厚厚的积雪,艰难的前行着,那几个光点,正是源自于那些人手中的火把,五人呈一、一、三排开,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魁梧的中年男人,腰跨一柄阔刀。
“少爷,距离平洲不足百里了,我们再加把劲!”为首之人喘着粗气扭头说道。
他身后那人并未言语,只默默的点了点头,而跟在那人身后的年轻旅人却忍不住叫道,“罗头,我们不吃不喝走了一天了,再这样下去,恐怕走不到平洲城我们就先累死了。”
罗头眼神一厉,低喝道:“休息?你觉得那个人会给我们休息的时间吗?!”
年轻旅人闻听顿时不敢再开口,眼中闪过一丝惧意。
在罗头身后,是一名身着锦袍的贵公子,他的脸色同样苍白,但神情还算镇定,他姓聂,单名一个康字,是北境聂家的嫡系子弟。
聂家世代盘踞北境,权势滔天,族中子弟要么入朝为官,要么拜入名门大派,而他此行的目的,正是前往永州,拜入太阴学宫门下。
可谁能想到,行至半路,竟会遭遇如此变故。
原本浩浩荡荡的队伍,四十余名护卫、仆从,如今只剩下他们五人。
其余的,全死了。
——死在那个黑衣人的刀下。
聂康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听罗头的,继续赶路。”
他顿了顿,下意识的向后看了一眼,“希望……留下的兄弟们能拦住那个人。”
一行人沉默着,在浓浓的恐惧下又艰难的向前前行。
罗头始终像猎犬般警惕地盯着着四周的风雪帷幕,突然,他再次停下脚步,身体瞬间绷紧如铁弓,他抬起手,无声地做了一个手势——止步!
同时,缓缓握住了腰间的阔刀。
风雪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那人一袭黑衣,站在雪地中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手中那柄长刀反射着雪地的冷光,刀身上,层层叠叠的血痂已经凝固成暗红色的硬壳,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
他来了
聂康的呼吸几乎停滞。这个距离...那些留下断后的弟兄们恐怕已经
保护公子!罗头暴喝一声,阔刀瞬间出鞘,余下三名护卫也迅速抽出兵器,四人呈四角阵型将聂康护在中央。
“让开。”黑衣人的声音沙哑低沉,完全听不出一点的感情,“我只要姓聂的命。”
“阁下与我们无冤无仇,为何非要取我家公子性命?”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聂康突然从护卫身后走出,尽管双腿因恐惧而微微有些发抖,但依旧强装镇定的说道:“这位好汉!我聂家乃北境大族,你若想要钱,尽管说个价便是。”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变小了。
黑衣人沉默片刻,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他缓缓抬手,揭开了蒙面的黑巾。
“聂公子,您觉得怎样的价格,能抵了当年那件事。”
黑巾滑落,露出一张聂康以为此生再不会见到的脸——轮廓分明,剑眉星目,本应是张俊美秀气的面容,却被左眼角一道寸许长的疤痕破坏,平添了几分狰狞。
“是你?!”聂康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几乎跌坐在地,“不可能,,,,你...你早该死了!”
“很意外?”黑衣人嘴角再次勾起一抹冷笑,“拜你聂家所赐,这道疤和这条命,都留到了今天。”
他缓缓举起长刀,“血债,该还了。”
“杀了他!罗昆!杀了他!”
贵公子再无刚刚的淡定,声嘶力竭的吼道。
罗昆没有犹豫,阔刀横劈向黑衣人,余下的护卫也从三侧夹击,两刀一枪封死了所有退路。
黑衣人却只是微微侧身,手中长刀化作一道乌虹。
锵——
金铁交鸣声中,罗昆的刀脱手飞出,插在数丈外的雪地里,左侧护卫的枪尖刚触及他的衣角,就感到喉间一凉——他的视线突然天旋地转,最后看到的,是自己无头躯体喷涌的血泉。
右侧护卫的刀甚至没能碰到他,就被一道更快的刀光斩断手腕,他刚发出半声惨叫,胸口已被长刀贯穿,整个人被钉在了雪地上。
最后一名护卫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觉口中一甜,喉咙处鲜血狂喷。
罗昆又惊又怒,飞扑上来,却黑衣人一记肘击正中胸口,他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后退,乌光再闪,他的头颅高高飞起,脸上还凝固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四具尸体几乎同时倒地,鲜血融化了周围的积雪,形成四个猩红的水洼。
聂康站在原地,脸上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平静。
当黑衣人的刀身贴上他脸颊时,他甚至都没有颤抖。
“没想到...会是你。”他轻声道,眼中竟有一丝释然,“原来当初我们都看错你了。”
“不,你们没有看错,我还是我。”
“你……杀了我,聂家……绝不会放过你。”
“呵……聂公子多虑了。我——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刀光再次亮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决绝、都要快!
“嚓!”
聂康那颗依然维持着平静表情的头颅,瞬间离开了脖颈,头颅飞起的刹那,他的眼睛是闭着的,脸上甚至残留着一种奇异的解脱。
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无头的脖颈断面喷涌而出,高达半尺,将大片雪地染成凄艳的猩红,他的身体在原地僵硬地站了半秒,才软软地向后倾倒,重重砸进温热的血泊之中。
风雪更加狂暴。鹅毛大的雪片疯狂地落下,瞬间覆盖了大地的新创。
黑衣人收回刀,转身离去,他走得很慢,刀仍在滴血,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他低着头,任由寒风割着脸颊,却感觉不到冷。
——因为他的眼泪,比雪更冷。
他姓林,单名一个“诚”字。
五年前,他还是北境林家的世子,是那个与聂家齐名的世家公子,本该锦衣玉食,习武修文,日后继承家业,光耀门楣。
可一切,都在那个雪夜戛然而止。
“聂家!是聂家!”
父亲林振东临死前的嘶吼,至今仍在他耳边回荡。
那一夜,几个黑衣人闯入林家,见人就杀。
林振东拼死抵挡,临死前扯下了一个黑衣人的面罩——那张脸,林诚记了一辈子。
聂震岳!聂家家主!
林诚当时只有十三岁,被一刀砍中胸口,倒在血泊中,虽侥幸未死,却眼睁睁看着满门被屠,母亲、姐姐、叔伯……无一幸免。
那一夜之后,他的人生只剩下两个字——
复仇。
他缓缓走进袁州城门。
五年前,他逃离北境,一路南下,最终来到袁州,隐姓埋名,苦心修炼,最终凭一身本领,做了袁州的守捉使。
守捉使,守一方土地,捉贼寇宵小。
自他上任以来,袁州城内几乎再无贼寇作乱,百姓敬他,知州重他,人人都道这位年轻的守捉使是个难得的好官。
可没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是北境林家的遗孤。
更没人知道,他今日刚刚砍下了聂家三公子聂康的头颅。
林诚推开自家小院的门。
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利落。他解下染血的斗篷,将长刀放在墙边,用布巾一点点擦净刀身上的血迹。
刀是好刀,名唤“寒鸦”,是他从北境带出来的唯一遗物。
擦完刀,他点燃火炉,烧了一壶热茶。茶香氤氲,他刚端起茶杯,还未入口。
门被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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