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岩低着头，死死攥着怀里那三块沾着尘土的冰凉灵石。它们硌着他的掌心，像是三块冰冷的耻辱印记。老黄头那沙哑的哼唱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瓮里有乾坤…扫帚尖尖扫黄金…”，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着他的心。三七开…他拼死累活，冻得半死，换来的只有这三块下品灵石。而那个油腻发亮的咸菜瓮，此刻正心安理得地抱着七块灵石和那份契约，躺在老黄头的窝棚里睡大觉！
悲愤、委屈、不甘，如同冰冷的毒藤，缠绕着他被寒气盘踞的心脏。
他不再去想身后的凌霜。那位大师姐冰冷的杀意如同悬顶利剑，但那又如何？他现在只想活着离开这里，抱着这三块可怜的灵石，去买一个……不，买三个！三个热气腾腾的白面馍！然后用噎死自己的方式，暂时忘记这操蛋的一切！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机械地举起那柄油腻腻的秃毛扫帚，朝着面前一大滩粘稠的、散发着浓烈腥臊气的污秽混合物铲了下去。动作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狠劲儿，仿佛铲的不是粪，而是对命运的抗争（虽然徒劳）。
嗡！
就在扫帚尖触碰到粘稠秽物的瞬间，手腕上那几道蛰伏的冰蓝纹路猛地一闪！一股比平时更加汹涌、更加躁动的极致寒意，如同被点燃引线的火药桶，轰然在他体内爆开！
“呃啊——！”
陆青岩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冰冷的泥地上，砸起一片污浊的泥浆！
极致的痛苦席卷了他！
不再是之前那种针扎般的刺痛，而是仿佛整个身体从内部被无数把冰刃狠狠搅碎！血液在冻结！骨骼在呻吟！五脏六腑像是被丢进了万年冰窟！皮肤表面的冰蓝纹路如同活了过来，疯狂地闪烁、蔓延、凸起！他的脸色由青蓝瞬间转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每一次抽搐都带起一阵冰晶碎裂般的“咔咔”声！极致的寒冷带来的不是麻木，而是如同坠入炼狱般的灼痛！冰与火地狱！
他甚至无法发出声音，喉咙被冻结的冰棱堵住，只能张着嘴，如同离水的鱼，剧烈地、无声地抽气！眼珠暴突，瞳孔涣散，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瞬间被冰寒的地狱吞噬了大半！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下来！
“哼！废物！”一声冰冷的、带着毫不掩饰厌恶的冷哼从后方响起。
凌霜停下了手中那笨拙的清扫动作。她转过身，灰色短打沾染了些许污点，原本冰冷的脸上此刻更添了几分不耐和鄙夷。看着地上抽搐扭曲、如同被无形冰霜覆盖的陆青岩，如同看着一只濒死的、肮脏的虫子。那诡异的冰蓝纹路在他皮肤下疯狂蠕动，让她心中那点探究之意都被强烈的厌恶盖过。
惊鸿剑在鞘中发出低沉的嗡鸣，冰冷的剑意在她周身弥漫，带着一丝不耐的躁动。若非木须长老那份契约和地上那堆未清理的污秽，她真想一剑将这碍眼又诡异的家伙彻底了结，省得看着心烦。
就在这时——
“要死死远点！别挡道！晦气！”一声尖锐刻薄的怒斥如同破锣般响起！
只见庶务堂的矮胖管事王有财，腆着肚子，带着两个同样趾高气扬的跟班，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他显然是被木须长老的“专供灵肥”消息吸引来的，肥胖的脸上带着贪婪和算计。看到地上抽搐的陆青岩和旁边站着的凌霜（他自动忽略了那身杂役服，只认出是内门的大人物），他浑浊的小眼睛里立刻堆满了谄媚的笑，弯腰对着凌霜连连作揖：
“师姐恕罪！师姐恕罪！小的王有财，庶务堂管事！这扫茅房的废物惊扰了师姐清修，小的这就把他拖走！这就拖走！”
他直起身，对着两个跟班一瞪眼，指着地上抽搐的陆青岩：“还愣着干什么？把这碍眼的废物拖到后面茅坑边去！别让他脏了师姐的眼！”那语气，如同在吩咐清理一堆垃圾。
两个跟班立刻撸起袖子，狞笑着上前，就要去拖拽陆青岩。
“滚！”冰冷如九幽寒风的声音骤然响起！
凌霜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握着扫帚的手微微一动。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剑意如同实质的冰墙，猛地轰在正欲上前的王有财三人身上！
噗通！噗通！噗通！三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胸口，惨叫着倒飞出去，滚成一地葫芦，摔在远处的污泥里，狼狈不堪！王有财更是摔了个嘴啃泥，啃了一嘴的污秽，呸呸呸地干呕起来，看向凌霜的眼神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再聒噪，死！”凌霜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甚至懒得再看他们一眼。她只是冷冷地盯着地上抽搐幅度已经开始减弱、生命气息正在飞速流逝的陆青岩。那眼神，像是在思考如何处置一件即将报废的工具。
王有财三人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地爬起来，连滚带爬地跑了，连头都不敢回。
现场再次只剩下凌霜和濒死的陆青岩。
凌霜缓缓抬起手，指尖一缕凝练的剑气吞吐不定，对准了陆青岩的眉心。她的眼神冰冷而漠然。杀了这只蝼蚁，一了百了，也省得他身上的诡异再惹麻烦…契约？木须长老那边，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便是…
就在那道冰冷的剑气即将离体的刹那——
“啧啧啧…没出息的东西！”一个沙哑的、带着浓重鼻音和浓浓嫌弃的声音，慢悠悠地飘了过来。
老黄不知何时又踱了回来。他佝偻着腰，抱着那个油腻发亮、此刻微微散发着寒气的咸菜瓮，浑浊的老眼扫过地上抽搐渐止、气息奄奄的陆青岩，又瞥了一眼凌霜指尖吞吐的剑气，撇了撇嘴。
“小丫头片子，火气别那么大。”老黄慢腾腾地走到陆青岩身边，蹲下身，浑浊的目光落在他皮肤下依旧疯狂闪烁的冰蓝纹路上，浑浊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凝重。“这小子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不过嘛…”他用破草鞋尖不轻不重地踢了踢陆青岩僵硬的胳膊，“就这么冻成冰渣子，老头子下半年的灵石找谁要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咸菜瓮的破布塞子。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烈陈年咸菜、某种辛辣草药根茎和淡淡血腥气的复杂味道，猛地从瓮口喷涌而出！这味道比之前单纯的咸菜味更加浓烈、更加霸道！甚至压过了粪场浓郁的“祥瑞气息”！
凌霜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指尖的剑气凝滞了一下。她清晰地感觉到，当那股瓮中气息散开时，陆青岩身上狂躁的寒意似乎被压制了极其微弱的一丝！
老黄枯瘦如同鸡爪的手伸进瓮里，在里面摸索着，搅动着，发出粘稠液体被搅动的“咕叽”声。片刻后，他捏着一小团黑乎乎、粘稠如同烂泥、还在往下滴落着暗红色液体的东西，提了出来。
那东西散发着极其刺鼻辛辣和浓重的血腥气！仔细看去，似乎是一些捣烂的、形态狰狞的黑色虫壳碎片和浸泡在粘稠血液里的烂草药根茎混合物！
“算你小子命大！赶上老头子今天心情好！”老黄嫌弃地看了一眼手中那团恶心的混合物，又看看陆青岩灰败死寂的脸。
他用两根黢黑的手指，极其粗暴地捏开陆青岩冻得发紫、紧咬的牙关！然后，二话不说，直接将那团腥臭扑鼻、黑红交加的粘稠混合物，狠狠地塞进了陆青岩的嘴里！
动作粗野，没有丝毫怜悯！
“唔…呕…”陷入半昏迷的陆青岩，身体本能地剧烈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窒息的呜咽和强烈的干呕反射！但他根本无力反抗。
老黄那只枯瘦却力大无穷的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在他喉结处用力一摁！
咕咚！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吞咽声和陆青岩更加剧烈的抽搐痉挛，那团恶心的混合物被强行灌了下去！
下一刻！
嗡！！！
陆青岩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皮肤下疯狂闪烁的冰蓝纹路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股更加狂暴的寒气似乎要破体而出！
然而，就在这寒气即将失控爆发的瞬间——
一股极其霸道、极其灼热、带着浓烈腥辣气息的诡异药力，如同在冰海中投入了一座喷发的火山，骤然从他腹中炸开！
炽热！滚烫！如同岩浆在血脉中奔流！
这股灼热的药力以摧枯拉朽之势，狂暴地冲向他四肢百骸、周身经络！所过之处，那肆虐的极致寒意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嗤嗤”的消融声！冰蓝的纹路疯狂闪烁，如同垂死挣扎的冰蛇，在灼热的洪流冲击下节节败退！
“呃…嗬…嗬嗬嗬……”陆青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皮肤表面瞬间涌起一片不正常的潮红！汗水（这次是滚烫的）如同溪流般涌出，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麻衣！冰霜融化，化作升腾的白气！他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剧烈喘息！冰火两重天的极致折磨，让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撕成碎片！
但诡异的是，那股狂暴的灼热药力在强行压制了失控寒意的同时，并未伤及他脆弱的经脉脏腑，反而像一层粘稠坚韧的油膜，暂时包裹住了他体内那团鸽卵大小的寒气核心，将其狂暴的侵蚀暂时隔绝！
冰蓝色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虽然并未消失，但那种濒死的失控感，如同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陆青岩的身体停止了剧烈的抽搐，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瘫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喷吐着灼热的白气。皮肤表面的冰裂纹路虽然依旧存在，但闪烁的频率大大降低，颜色也黯淡了许多，不再那般狰狞可怖。
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而涣散。浑身如同被拆开又重组了一遍，剧痛和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嘴里残留着浓烈的腥辣和令人作呕的草药混合味，胃里更是翻江倒海。
“呕…”他控制不住地侧身干呕起来，却只吐出一些酸水和黑红色的口水。
“哼！醒了？”老黄那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浓重的嫌弃。他慢悠悠地盖上咸菜瓮的破布塞子，浑浊的老眼瞥了一眼地上狼狈不堪的陆青岩，又瞥了一眼旁边一直冷眼旁观的凌霜，浑浊的眼底深处，一丝极其凝重和忌惮的神色一闪而逝。
“别以为这就没事了，”老黄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臭小子，老头子能替你按住一时，按不住一世！你离冻成冰渣子，不远了！”
他拍了拍怀里的咸菜瓮，那油腻的瓮身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寒光。“这瓮，能救你的命，也能吊着你的命。但想活久点…光靠扫粪，可填不满这无底洞！”
老黄浑浊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极其隐晦地，扫向了凌霜腰间那柄散发着冰冷气息的惊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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