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灌入巷道，卷起一股混杂着机油、铁锈和不明腐臭的恶心气味，直冲江尘的鼻腔。
他下意识地拉高了口罩，将大半张脸都埋进了兜帽的阴影里。
眼前，就是鬼市的入口。
一个巨大的，废弃仓库区的入口。
两根锈迹斑斑的钢筋水泥柱像是两根被啃食过的骨头，斜插在地上。
上面挂着一块歪歪扭扭的木板，用猩红的油漆潦草地写着两个字
——鬼市。
没有守卫，没有大门。
这里向所有人敞开，也吞噬着所有踏入其中的人。
江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脏那不受控制的狂跳，迈步走了进去。
一步踏入，仿佛跨入了另一个世界。
喧嚣和混乱像是扑面而来的热浪，将他瞬间淹没。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压抑的低吼，还有因为某件货物价格谈不拢而爆发的激烈争吵，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独属于黑暗的交响乐。
昏暗的应急灯和摇曳的油灯，将无数人影拉得扭曲而怪诞。
江尘的目光飞快地扫过。
这里的人，眼神里都带着一种如出一辙的东西——警惕，以及毫不掩饰的贪婪。
一个断了手臂的男人，正向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兜售着几颗沾着血污的兽牙。
不远处，一个身材火辣的女人，正将一把拆解开的枪械零件，一件件地擦拭。
她舔了舔嘴唇，看向周围的目光，像是在挑选猎物。
更有人直接在地上铺开一块破布，上面摆放着几支颜色诡异、冒着气泡的药剂，瓶身上连个标签都没有。
每一个摊位，都散发着血与火的味道。
每一个路过的人，身上都带着若有若无的源能波动，最弱的，也比普通人强上一截。
这里，就是亡命徒的乐园。
江尘的心沉了下去，前世二十多年循规蹈矩的生活，在这里被冲击得粉碎。
但他没有退路。
妹妹的生命倒计时，就是悬在他头顶的断头台。
他收回目光，强迫自己忽略掉那些让他头皮发麻的景象。
开始在混乱的人群中穿梭，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
最终，他在一个堆满了废弃油桶的角落停了下来。
这里最偏僻，最不起眼，也最安全。
他从背包里取出一块捡来的破布，学着别人的样子铺在地上。
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颗作为唯一商品的“金刚芭比跳跳糖”放在了正中央。
粉色的糖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那么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可笑。
江尘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截粉笔，在破布旁的地面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一行字。
“F级巅峰力量，体验三分钟，先试后买，一颗999！”
做完这一切，他便拉了拉兜帽，靠在冰冷的油桶上，双手插兜，静静地等待着。
他的摊位实在太奇葩了。
周围不是卖着异兽材料，就是卖着军火药剂，最不济的也是些来路不明的源能晶石。
而他，卖糖？
很快，他的摊位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一个路过的佣兵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地上的字，又看了一眼那颗粉嫩的糖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哈！卖糖的？还他妈的卖九百九十九？”
他的声音不小，立刻引来了更多人的注意。
“F级巅峰？三分钟？这小子是疯了吧？当咱们是三岁小孩？”
“我看他是想钱想疯了，来鬼市碰瓷？”
“新来的吧，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嘲弄和看傻子一样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像是一根根无形的针，扎在江尘身上。
但他只是静静地靠着，一动不动，仿佛那些话都与他无关。
他的冷静，与周围的嘲讽，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对比。
就在这时，人群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推开。
一个身材魁梧的独眼龙壮汉，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他赤裸着上身，露出满是疤痕的肌肉，身上散发出的F级中期的源能波动，清晰地昭示着他的实力，比之前那个刀哥，只强不弱。
独眼龙走到江尘的摊位前，根本没看那颗糖，蒲扇般的大脚直接一脚踩在了江尘写的那行字上，将“999”那个数字碾得粉碎。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尘，仅剩的那只眼睛里，充满了戏谑和恶意。
“小子。”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焦黄的牙齿。
“新来的？懂不懂这里的规矩？”
江尘的心猛地一沉。
麻烦，还是来了。
他抬起头，兜帽的阴影下，看不清表情，声音却很平静。
“什么规矩？”
“保护费。”
独眼龙伸出五个粗壮的手指，在江尘面前晃了晃。
“五百！交了，你这糖能不能卖出去我不管，但至少没人敢动你。”
江尘的拳头在口袋里瞬间握紧。
别说五百，他现在连五十都拿不出来。
他不动声色地问：“如果我不交呢？”
“不交？”
独眼龙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狰狞起来，他缓缓蹲下身。
凑到江尘面前，那只独眼里闪烁着残忍的光。
“不交，你的下场，可能就跟他一样。”
他抬起下巴，朝不远处示意了一下。
江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一阵骚动在不远处爆发。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瘦弱少年，被人一脚踹翻在地。
几个壮汉立刻围了上去，雨点般的拳脚狠狠地落在少年身上。
“妈的！敢偷老子的东西！找死！”
“打！往死里打！”
少年的身体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发出痛苦的闷哼，很快，连哼都哼不出来了，只有身体还在本能地抽搐。
鲜血，从他嘴角溢出，在肮脏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暗红。
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
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种冷漠到极点的表情，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马戏。
甚至有人吹着口哨，大声开了盘口。
“我赌他撑不过一分钟！五十块！”
“我赌两分钟！一百！”
这血腥而冷漠的一幕，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江尘的心口。
他终于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命比纸贱！
在这里，没有怜悯，没有法律，弱小，就是原罪！
如果今天他不能解决眼前这个独眼龙……
他的下场，只会比那个少年更惨！
独眼龙很满意江尘脸上一闪而过的僵硬，他站起身，重新恢复了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不耐烦地伸出手。
“怎么样，小子？想好了吗？”
“钱，还是命？”
江尘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
硬拼？
他现在只是个强化过的普通人，面对一个F级中期的觉醒者，没有任何胜算。
求饶？
在这里，求饶只会死得更快。
唯一的破局点，似乎只剩下……
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那颗粉色的糖果上。
可要怎么让这个比刀哥更加凶悍、更加警惕的独眼龙，吃下这颗糖？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那名被围殴的少年。
忽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嘶吼。
“我没偷……那是我的东西……是我妹妹的救命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被一记更重的猛踹打断。
妹妹……
救命药……
这几个字，如同尖锐的钢针，狠狠刺进了江尘的耳朵里！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着那奄奄一息的少年，又看了看眼前咄咄逼人的独眼龙，一个疯狂且无比冒险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瞬间成型！
他缓缓抬起头，迎上了独眼龙那只冰冷的眼睛。
“我没钱。”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但是，我能让你，现在就看到我这颗糖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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