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乾华的手指还搭在307室冰冷的门把手上,那股金属的寒意像活物一样,顺着指尖往小臂里钻。
摄像机镜头里,那滴暗红的液体已经晕开,像一只模糊、凝固的眼睛。
他没说话,只是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然后猛地拧动了把手。
门轴发出干涩刺耳的呻吟,一股陈腐、浓重得几乎能摸到的湿冷气息扑面而来,裹着灰尘和更深层、难以名状的腐朽味道,沉沉地压在胸口。
手电光柱扫进去,照亮了墙角堆着的几把折叠椅,椅腿歪斜。地上散落着泛黄发脆的纸片和几个干瘪褪色的药瓶。
墙壁……原本空白的墙壁上,此刻却赫然爬着几道歪歪扭扭的深色痕迹——不是颜料,更像是某种粘稠的液体干涸后留下的疤,边缘带着细微的卷翘,仿佛是被指甲一点点、绝望地抠刮上去的。
“赵野?”梅乾华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房间里的死寂吞噬。
没有回应。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在耳边放大。
他皱着眉,将镜头缓缓转向敞开的门口。走廊尽头那片浓稠的黑暗,纹丝不动,连一丝空气的流动都感觉不到。
“老K?你在听吗?”他对着耳机,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
耳机里先是死寂,接着传来一阵极细微、断断续续的电流嘶嘶声,像是有谁在极远的地方,对着一个漏风的管子低语,破碎得抓不住一个完整的音节。
“喂?”梅乾华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那边……信号正常?”
“……正常。”老K的声音终于挤了进来,带着一种信号不良特有的空洞感,字与字之间拖得很长,“刚才……可能是……干扰。”
“干扰?”梅乾华嗤了一声,低头瞥了眼手机屏幕。直播间的数字还在向上跳动,已经逼近十二万。
那跳动的数字在此刻显得格外虚幻。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不适感,调整了一下摄像机角度,让镜头能扫到身后墙上那几道刺目的深色划痕。
“各位,”他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但尾音有点飘,“欢迎回到今晚的……探索。刚才那点小状况,权当开胃菜。”
他顿了顿,手电光柱在那些扭曲的痕迹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移开:“下面,我们去储物区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挖出点这地方的老底。说不定……能找到点关于墙上这些‘涂鸦’的线索。”他刻意避开了“血”字。
画面随着他的脚步移动,光线在幽深的走廊里摇晃。脚下的灰尘厚得惊人,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清晰的凹坑。
他走得很慢,像是刻意让观众看清每一个细节。“你们猜,”他在寂静中抛出问题,声音在空旷里激起微弱的回响,“留下这些痕迹的,会是谁?住在这里的人?照看他们的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弹幕滚动起来:
【主播别笑了,墙上那东西好像…】
【刚才那个符号是不是动了一下?】
【不是我眼花吧?那印子…】
梅乾华没去看弹幕,也没回应。他拐进一条更狭窄、似乎从未被清理过的侧廊。
突然,头顶一盏应急灯“滋啦”一声,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投下一片惨淡、冰冷的幽蓝色光芒,把周围的一切都罩上了一层非现实的、病态的色泽。
“操。”他低声骂了一句,下意识地抬头。天花板的角落,一个布满蛛网的半球形监控摄像头,正对着他,那黑色的镜头在幽蓝的光线下,像一只没有瞳孔的盲眼。
他心头莫名一跳,伸手探进口袋,摸到了冰冷的对讲机。“赵野?”他对着耳机,声音压得更低,“听到回话。”
“听到了。”赵野的声音传来,依旧冷静,但那份冷静下似乎绷着什么,“我在储物间这边。”
“找到什么了?”
“东西…不太对。”赵野的语速慢了下来,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档案本该按年份归档,但我翻到一本2008年的住院记录……里面夹着一张照片。”
梅乾华停下了脚步,幽蓝的光线落在他半张脸上。“照片?”
“照片上的人……”赵野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确认,“是你认识的。”
梅乾华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又猛地松开。“谁?”他问,声音有点干涩。
“老K。”
梅乾华愣住了,随即想扯出一个不信的笑,却只感觉嘴角僵硬。“你他妈逗我?老K?这种鬼地方?”
“没开玩笑。”赵野的语气斩钉截铁,透着一股寒意,“照片背面有记录。入院时间:2008年6月14日。出院时间:同年9月11日。诊断……创伤后应激障碍。”
一股冰冷的麻意顺着梅乾华的脊椎爬上来。他沉默了几秒,幽蓝的光线里,他的脸色有些发青。“拍下来,”他低声说,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命令口吻,“立刻发给老K确认。”
“已经发了。”赵野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他没回。”
前方,一扇半开的、厚重的铁门像一张咧开的嘴。门内透出的黑暗比走廊更深沉。那股不好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得更紧了。
梅乾华推门走了进去。这里的空气更冷,霉味混合着纸张腐烂的酸气,直冲鼻腔。他举起摄像机,光线扫过一排排积满厚灰的铁架子,上面堆叠着无数泛黄卷曲的档案盒。他走向最里面一个看起来更旧的柜子。
就在他靠近时,眼角余光瞥见墙角立着一面蒙尘的穿衣镜。镜面模糊,映出他晃动的手电光和他自己扭曲的影子。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镜子里那个举着摄像机的人影,嘴角正极其缓慢地向上咧开,形成一个绝非他本人意愿的、僵硬的、冰冷的弧度。
梅乾华猛地回头!
身后空空荡荡,只有铁架子和堆积如山的文件盒在幽蓝的光线下投下怪异的阴影。
他急促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强迫自己再次看向那面镜子。
镜子里,只有他自己惊疑不定、苍白的脸。那个诡异的笑容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老K?”他对着耳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那边……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
耳机里一片死寂。连那微弱的电流嘶嘶声都消失了。
“老K?!”他提高了音量,带着明显的惊惶。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一片绝对的、吞噬一切的寂静。
梅乾华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疼痛带来一丝虚假的清醒。他猛地掏出手机,手指有些抖地点开直播后台。
屏幕亮起,刺目的白光映着他紧绷的脸。在线人数:29.8万。那个数字像一个疯狂的倒计时。
“快了……就快了……”他喃喃自语,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更像是在对抗某种无形的、不断收紧的窒息感。
可下一秒,屏幕上的数字剧烈地扭曲、波动起来,像信号被强干扰的水面。紧接着,整个屏幕毫无征兆地一黑!
再亮起时,屏幕上不再是数字。
一张脸占据了整个屏幕。
惨白,毫无血色,双眼圆睁,瞳孔却空洞得像个无底的深渊。嘴角挂着一丝凝固的、诡异的弧度。鼻孔和眼角下方,蜿蜒着几道暗红、粘稠的痕迹——正是老K的脸!
那张脸死死地“盯”着屏幕外的梅乾华,仿佛穿透了手机,直接烙在他的视网膜上。
“操——!”一声短促、惊骇的嘶吼从梅乾华喉咙里迸出来,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手机,摄像机也差点脱手砸在地上。
“赵野!”他对着耳机狂吼,声音都变了调,“老K!老K出事了!!”
“知道!”赵野的声音从耳机里炸响,带着从未有过的急促和粗重的喘息,“我这边……墙上的东西……它们在动!”
梅乾华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强迫自己稳住剧烈颤抖的手,重新举起摄像机,镜头死死地对准那面爬满深色划痕的墙壁。
光线下,那些原本杂乱、凝固的深色痕迹,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蠕动、延伸、扭曲。
像有无数看不见的虫子在墙皮底下爬行。深色的印记如同活物般游移、汇聚,渐渐拉扯出几个歪歪扭扭、笔画粘连的字形:
“你们来得太晚了。”
梅乾华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心脏,又在瞬间冻结。手指死死攥着摄像机冰冷的金属外壳,指关节用力到发白,掌心一片滑腻的冷汗。
他不知道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但他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头顶的幽蓝灯光,四周堆积如山的陈年旧档……这一切构成的所谓“现实”,正在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下,像劣质的墙皮一样,簌簌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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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凝固)
墙面上,那刚刚成形的、由深色粘稠物构成的字迹边缘,一颗新的、饱满的液珠,正缓缓地、沉重地渗出,拉长,然后,“嗒”地一声,滴落在下方积着厚尘的地面。
摄像机镜头捕捉着那滴坠落的液体,以及它在地面灰尘中溅开的、微小却刺目的暗红印记。
就在液珠砸开、形成一圈涟漪般扩散的湿痕那一瞬,那湿痕表面浑浊的倒影里,似乎……有某种东西,极其模糊地……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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