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兆坤的脸色铁青,像刷了层油漆。
“装什么蒜!给老子起来!”他吼声震得人耳朵嗡嗡响,粗壮的手臂就要去揪地上哼哼唧唧的田逸轩。
柳公钦的腿“咔”一下横在黄兆坤面前,脸上挂着那种能把人气吐血的淡笑:“啧啧,打了人还不认账?你们这方面,挺会的啊?”
“好!有种!”黄兆坤这辈子吼过的兵痞能凑一个加强连,还没见过这么横的新生蛋子,“治不了你个小崽子?笑话!你们几个!”
他猛地扭头冲身后吼:“把这装死的给我拎起来!谁敢挡,揍他娘的!”
他身后那几个教官早就按捺不住了,拳头捏得嘎嘣响,往前逼了两步。
“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打人!”林婉清的声音带着颤,整个人却猛地插到了柳公钦前面,怒视着黄兆坤他们。
没人理她。
两个教官直接伸手去拽田逸轩的胳膊。
林婉清急了,不管不顾地就去推其中一个教官的肩膀。
那教官正憋着火,反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
柳公钦瞳孔一缩,左手闪电般探出,一把将林婉清拽回身后。
那带着风声的巴掌“呼”一下擦着空气挥了个空。
动手的教官一愣,显然没料到对方手这么快。
“傻丫头,边上待着,听话。”柳公钦的话像是随口吩咐,平平淡淡。
林婉清自己也愣了一下。
她这川渝性子,平时谁的话能让她立刻服服帖帖?可偏偏这句“听话”传来,她脑子还没转,身体就先点了头。
那股莫名的安心感又来了,好像他天生就该这么护着她,她也理所当然该信他。
“……你小心!别受伤!我去找人!”林婉清眼圈有点红,丢下这句话,扭头就往教学楼方向跑,脚步飞快。
旁边一个教官凑到黄兆坤耳边:“排长,那丫头真去叫人了?不管?”
黄兆坤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满是轻蔑,笃定得很:“让她去!她能搬来哪尊大佛?顶天就是罚酒三杯的事儿!”
那教官连连点头,拍着马屁:“排长您看得透!”
地上装死的田逸轩,眼见教官们又围拢过来,哭嚎声瞬间变小,眼泪也神奇地收了回去,眼神贼溜乱转,看样子想爬起来溜号。
“操!果然是装的!”刚才被林婉清推的那个教官,火气腾地又窜上来,伸手就去揪田逸轩的衣领子。
柳公钦一把将他推开,扭头对着地上的田逸轩,声音不高,却带着股狠劲儿:“躺着,别动。有事我兜着。”
田逸轩看看柳公钦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又瞄瞄周围几个彪形大汉教官,心一横——妈的,横竖这顿打跑不了!躺了!
他立刻又放软了身子,嗓门拔得更高:“哎哟喂!打死人啦!骨头断啦!没天理啊!”
那叫一个悲愤凄惨,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柳公钦心里都给这哥们儿竖大拇指了:人才啊!嘴怂人狠,演技在线!
“你他妈给老子起来!”那教官实在忍无可忍,抬腿就往田逸轩身上踹去。
“嗷——!!!”
一声杀猪般的惨嚎瞬间炸响。
惨叫的不是田逸轩,是那个抬腿的教官。
柳公钦早就瞅他不顺眼了,刚才还想碰林婉清?
这一脚,柳公钦压根没收力,脚尖又快又刁钻,照着对方小腿迎面骨下方那个最脆弱、最不经踢的关节窝就狠狠踹了过去!
那地方挨一下,没十天半个月别想利索走路。
剩下几个教官眼瞅着战友真被放倒了,眼都红了。
“操!反了天了!”
“干他!黄排长发话了!”
“食堂那次就是他!新仇旧恨一块儿算!”
叫骂声中,柳公钦这才认出其中有俩熟脸,正是食堂被他气势吓退那几个逃兵之一。
张洋那滑头没在,他倒是懂得明哲保身。
四个人像饿狼扑食,朝着柳公钦就围了上来。
柳公钦眼神一冷,重心压低。右手打着石膏吊在胸前,成了天然的盾牌。
他左臂格开正面砸来的一拳,石膏手臂顺势往上一撩,硬生生磕开另一个教官横扫过来的腿风!
不出手则已,出手就是狠招。
他侧踹膝盖窝,擒腕反拧肘关节,角度刁钻,又快又狠!
柳公钦上辈子为了保护陈雪薇,是真下过苦功夫练的,戳眼、锁喉、踢裆这些阴招没学,但对付关节、卸力打力是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一个扑得太猛的教官手臂被他反关节一拧,瞬间脱臼,惨叫着倒了下去。
同伴的惨叫非但没吓住剩下的三人,反而激起了凶性。
他们下手更没了顾忌,完全是以伤换伤的蛮打法。
柳公钦毕竟只有一只手灵活,还要护着吊着的右臂,一个不留神,被侧面一个教官从后面狠狠一脚踹在腰眼上。
“唔!”柳公钦闷哼一声,巨大的力量让他踉跄着向前扑了两步,差点摔倒。
“妈的!欺人太甚!”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王磊,看着柳公钦挨了一脚,眼珠子都红了,吼了一嗓子就冲了上来!
“操!干他们!”赵峰也骂了一句,跟着扑了上去。
他俩一带头,班上其他几个血气方刚的男生哪还忍得住?哗啦一下全冲了过来!
连几个胆大的女生也在外围尖声喊着:
“欺负人!不要脸!”
“打他们!”
场面瞬间乱成一锅滚粥。
柳公钦心里又急又气:“傻啊你们!上来挨揍吗?”
看着赵峰刚冲上来,迎面就接了一记重拳,半边脸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眼冒金星,却还骂骂咧咧地往前扑,柳公钦的火气彻底被点炸了。
他眼神陡然变得凶狠,右臂猛地一甩!那沉重的石膏不再是累赘,成了他此刻最暴戾的武器!
这次,他不再刻意规避,而是主动迎了上去。
那几个教官只觉得脊背发凉,柳公钦的气势完全变了。
他像头打盹的猛虎,突然亮出了獠牙,不再只是防御卸力,而是主动进攻。
柳公钦拳风呼啸,又快又重,每一拳都带着骨头碰撞的闷响,砸在教官腹部、肋骨、下颌!
而他闪避的动作更是鬼魅般滑溜,在几人拳脚的缝隙里穿行,愣是没让几人碰到一下。
那七八年跟着狠角色练出来的拳脚,此刻毫无保留,每一击都冲着废掉对方行动能力去。
关节技柳公钦更是用得炉火纯青,抓住手腕就是反关节狠掰,扯住胳膊就是过肩猛摔!
几分钟?或许更短。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几个教官,此刻全躺在了地上,抱着胳膊、蜷着腿,发出痛苦的呻吟,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只剩下黄兆坤一个人还站着,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柳公钦的脚步踩在黄兆坤急剧收缩的瞳仁里,每一步都像擂鼓敲在他濒临碎裂的神经上。
那身影高大,右手打着滑稽的石膏,挟着身后几十号怒目圆睁的新生,竟如山峦倾轧,拽着操场扬起的尘土和血腥汗味,沉沉压来。
上一秒还充斥耳膜的呻吟、风声、远处模糊的嘈杂……所有声音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扼断了喉咙,掐灭在真空里。
黄兆坤只听见自己心脏在耳膜上疯狂擂动,咚咚!咚咚!每一次搏动都震得他眼前发黑。
他想后退,脚却像被水泥浇筑在原地。
柳公钦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眼底深处跳跃着的一点冷光,像风暴来临前死寂的墨色穹顶上,唯一闪烁的、预示毁灭的寒星。
“你、你想干嘛?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乱来……”
黄兆坤的喉咙沙哑,挤出的话音干涩、尖利,带着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颤抖。
他下意识地后蹭了半步,鞋底在砂砾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嘶啦”声。
尽管他想维持住那份虚张声势的威严,挺直腰板,但脊柱僵硬得像块生铁,一张脸煞白。
妈的,干嘛要来惹这天杀的疯子!那眼神……那眼神根本不是个学生!他是奔着把你骨头一节节敲碎去的!
“柳哥,揍他丫的!”
一声怒吼,像是点燃了引信。
“揍他丫的!”
“揍他丫的!”
数十个声音汇成咆哮的洪流,冲垮了操场短暂的死寂。
那些声音年轻、愤怒、带着破音的嘶哑,却凝聚成一股滚烫的、同仇敌忾的力量,狠狠撞在黄兆坤的背脊上。
他只看到一张张涨红的脸,一双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灼得他灵魂都在发烫。
完了!这群学生崽疯了!彻底疯了!
“喂!住手!”
一个清亮、焦急的声音刺破沸腾的空气,从操场边缘传来。
黄兆坤忽地转头,视线投向声音来源——
阳光有些晃眼。
他眯缝起眼,瞳孔在剧烈的收缩与扩张间挣扎。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快速移动的军帽边缘。
不是一顶,是一排!整齐,肃然!紧接着,是深绿色的军装身影,动作迅捷有力,正向冲突中心奔来。
救兵!是老子的救兵来了!部队的人!
狂喜瞬间淹没了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黄兆坤紧绷的脸颊肌肉骤然松懈,一个扭曲的、劫后余生的笑容几乎就要冲破那层惊恐的硬壳,在他嘴角绽开。
他肺部贪婪地吸入一大口空气,冰凉的空气让他眩晕又亢奋。
“哈哈!看清楚了!老子上面有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柳公钦,你他妈等死吧!”
黄兆坤的声音陡然拔高,嘶吼着,带着一种癫狂的得意和凶狠,仿佛要将刚才所有的屈辱和恐惧都通过这声吼叫倾泻出去。
他转身,背对着那逼近的煞星,朝着那排象征着秩序和力量的军帽,迈开腿,全力冲刺!
那个笑容还僵在脸上,混杂着狂喜、凶狠、如释重负,肌肉线条尚未完全舒展。
他的目光越过奔跑掀起的尘土边缘,投向他奔向的“救星”。
那排奔来的军人……他们的脸上没有他预想中的肃穆,也没有威严。
他们的表情……是惊讶?是难以置信?
黄兆坤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奔跑的惯性还在驱使着双腿。
“住——”
“手”字还没从那群跑来的军人口中说出。
柳公钦动了。
谁都没反应过来。
他整个人借着冲刺的势头猛然前扑,重心压得极低,几乎与地面平行,像一道贴地而行的黑色闪电。
右腿如同一根绷紧了又骤然释放的钢鞭,带着撕裂空气的低啸,精准、狠辣、不留一丝余地,狠狠踹向黄兆坤奔跑中微微弯曲的右腿膝盖窝!
咔嚓!
一声清脆、利落的折断声响,骤然在黄兆坤身后炸开。
这声音并不惊天动地,却异常清晰,异常刺耳,瞬间穿透了操场的喧嚣和他心脏疯狂的擂鼓声,冰冷地钻进他的耳膜,钻进他的骨髓,钻进他凝固的笑容里。
那是骨骼结构在暴力碾压下,发出的,无法挽回的断裂哀鸣。
眼里的风景被拉长成粘稠的黄油。
黄兆坤脸上的笑容还残留着最后一丝得意的轮廓,眼中却被难以置信的惊骇填满——他怎么敢?!众目睽睽!他柳公钦怎么敢……?!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悔恨,如同毒蛇般噬咬住他的心脏。
他想回头,想看清楚那张脸,想质问那个疯子!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为什么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上岸,马上就能反戈一击,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彻底踩死的时候?
剧痛!
那迟来的、撕裂般的剧痛,终于如同海啸般从膝盖窝传来,瞬间席卷了他的整个下半身。
骨骼错位,韧带撕裂,支撑他站立的所有力量瞬间消失。
黄兆坤的面孔似一座沸腾的熔炉,惊骇的铁水、悔恨的残渣、不甘的焰苗、痛苦的焦烟,在高温中剧烈翻搅。
他奔跑的姿势变形,身体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失去了所有平衡。
“噗通——!”
一声沉闷的巨响,黄兆坤整个人如同一摊烂泥般,脸朝下,重重地扑倒在地。
“呃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终于从他口中爆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