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绫小路他们,尔朱珏并未在祛邪司多做停留。
换下了祛邪司的深青官袍后,就往太史局观星署去了。
【观星台】
屏退了当值的吏员,尔朱珏独自一人立于玉质高台边缘。
凛冽的寒风卷起他月白色的袍袖和几缕散落的鬓发。
静思片刻。
尔朱珏转身回到案前,铺开一份素白的奏疏。
研墨,提笔。
墨色在端砚中晕开,笔尖饱蘸浓墨,落于纸面。
笔走龙蛇,字迹清峻峭拔,力透纸背。
详细记录了昨夜“太白经天,犯月争辉”的天象出现的准确时辰、方位、亮度变化。
写完这些,尔朱珏停了下来,似是在犹豫什么,笔触始终没有在落在纸上。
许久,
————“臣夜观乾象,太白犯月,光芒赤盛,其芒带煞。
此象主兵戈骤起,刀兵之劫迫在眉睫,社稷有动荡之危,君王有肘腋之祸。
还请陛下深居简出,严饬宫禁,慎择近侍,早备不虞……”
就当是报答自穿越而来,孝明帝一直对自己格外赤诚吧。
奏疏写就,墨迹未干。尔朱珏小心卷起,随后看向了北边方向。
————
【太极殿东堂】
这里是皇帝处理日常政务的偏殿,不如正殿宏阔,却更为精雅。
鎏金兽炉吐着淡淡的龙涎香,暖意融融,孝明帝元诩正伏在紫檀木御案上批阅奏章。
他的眉宇间既拥有年轻人特有的锐气,还带了些许郁色。
内侍轻声通传:“陛下,祛邪副使、观星丞尔朱珏,有星象奏疏呈奏。”
“哦!珏卿来了,快些进来”元诩抬起头,眸中闪过一丝期待,紧蹙的眉头舒展了些许。
他对这个出身于尔朱氏,能力卓绝、气质清冷的年轻臣子,向来青睐有加。
尔朱珏步履沉稳地步入大殿,在御阶下躬身行礼,姿态恭谨而清雅:“臣尔朱珏,参见陛下,此乃昨夜天象预测奏疏,请陛下御览。”
“珏卿不必多礼,呈上来就是。”
元诩的声音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努力维持着帝王的威仪,他放下朱笔,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温和笑意。
御音刚落,自有内侍上前,恭敬地从尔朱云手中接过奏疏,奉于御案。
元诩迫不及待的展开了奏疏,目光快速扫过。
他看得很快,似乎对其中引经据典的星象描述并不太在意,目光最终停留在那些关于兵戈、动乱的释义之上。
年轻的皇帝嘴角,竟微微向上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孝明帝展开奏疏,当看到“金星犯月”、“兵戈骤起”、“社稷动荡”、“君王肘腋之祸”等词句时。
眉头不禁一蹙。不过似是想到了什么,元诩很快就舒展了眉头,放肆的笑了起来。
“珏卿观测星象,用心良苦,朕心甚慰!此天象,倒也应了前事!哈哈!”
说到这里,元诩站起身来,绕过御案,走到了尔朱珏身前。
“朕前些时日秘密发诏,着令兄尔朱荣率领精骑,过来勤王。
尔朱荣忠勇果毅,乃国之干城!
有他统兵入洛,定能廓清朝堂,助朕一举收回权柄!到那时……哼!”不知想到什么,元诩突然冷哼了一声,眼中划过一抹厉色。
“兵贵神速,些许动荡,在所难免。云卿所言‘兵戈之劫’、‘社稷动荡’,想必便是指此”
元诩低声重复着奏疏上的字句,非但没有忧色,眼中反而燃起一种压抑的兴奋和期待。他抬起头,看向尔朱珏,笑容更盛:“爱卿所奏,甚合朕心!此乃天降吉兆也!”
吉兆?尔珏云垂眸,掩去眼底一丝极淡的波澜,静待下文。
“来人!”元诩显然心情极好,扬声吩咐,“传膳!朕要与尔朱爱卿共进午膳!”
很快,精致的食案被抬入东堂,珍馐美馔次第摆开。
元诩兴致勃勃地拉着尔朱珏同席而坐。
待菜肴上齐,他挥了挥手:“尔等都退下吧,朕与爱卿有要事相谈。”
内侍、宫女无声行礼,鱼贯退出,厚重的殿门被轻轻合拢。
偌大的东堂内,只剩下年轻的皇帝和清冷的臣子。
元诩拿起玉箸,夹起一块炙鹿肉放入口中,咀嚼着,仿佛在品尝胜利的滋味:
“密诏已发,大将军不日便将提晋阳铁骑入洛!清君侧,正乾坤!
太后,牝鸡司晨,早该还政于朕!
届时虽有小小动荡,然雷霆手段,方能涤荡乾坤!
这太白伴月,分明是预示朕亲政在即,扫除阴霾,重振朝纲!”
元诩越说越激动,玉箸轻点着食案:“尔朱氏世代忠良,爱卿你亦是朕之股肱,年少有为,祛邪安民,功在社稷!
待大事底定,朕必不负你!荣卿掌天下兵柄,爱卿你…”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尔朱珏,“太史令之位,亦或祛邪使正印,皆可期也!尔朱氏与国同休,指日可待!”
东堂内暖意融融,龙涎香馥郁。
年轻的皇帝侃侃而谈,描绘着亲政后的大好蓝图,言语间对尔朱荣和尔朱珏寄予厚望。尔朱珏安静地听着,偶尔执箸,也只是象征性地略动几样清淡小菜。
午膳持续了颇久,元诩谈兴甚浓,直到日影西斜,才意犹未尽地放尔朱珏离开。
“爱卿且去,好生安歇。待荣卿入京,还需爱卿多多襄助!”元诩最后叮嘱道,语气亲昵。
“臣,谨记陛下教诲。”尔朱珏躬身行礼,声音平静无波。
他倒退几步,转身,月白色的身影穿过东堂厚重的殿门,将殿内的暖意与年轻帝王激荡的雄心,一并留在了身后。
殿外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他抬头望了一眼宫阙上方依旧澄澈却已带上暮色的天空,眼神深邃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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