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学院行政楼的电梯停在顶层，许墨和季微雨跟随保安老周走向尽头的院长办公室。凌晨三点的走廊静得可怕，只有老周的手电筒光束在黑暗中划出颤抖的轨迹。
院长最近很怪。老周压低声音，他以前从不值夜班，但这半个月几乎天天睡在办公室。
许墨注意到走廊两侧挂着历任院长的肖像，1943年的那位院长照片被替换成了空白画框，下方铭牌写着雅克·雷诺，1940-1943。
失踪的院长？许墨指着空白处。
老周摇头：不，是...被撤下的。有人说他参与了不人道的实验。
季微雨突然停下脚步，灰蓝色的眼睛紧盯走廊尽头的一扇小窗。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奇特的影子——像是钢琴的黑白键。
那里...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抬起，五指在空气中弹奏，有人在弹《月光》
许墨的青铜罗盘在口袋中剧烈震动。他顺着季微雨的目光看去，窗外只有正常的夜色，但耳边确实隐约传来德彪西《月光》的旋律，音色像是老式留声机播放的效果。
老周却一脸茫然：我什么都没听见啊？
你听不见。季微雨轻声说，这是残响，只有特定的人能接收。
她的右手突然僵住，无名指上的勒痕泛出诡异的红光：不对...这不是《月光》...是雅尼娜改编的版本...她在求救！
话音刚落，院长办公室的门突然无声滑开，一股冷风涌出，带着老唱片特有的霉味和某种花香。许墨警觉地摸向分魂刀，但季微雨已经迈步向前，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
办公室内一片漆黑，唯有月光照亮了中央的留声机——一台古董级的维克多牌留声机，黄铜喇叭反射着冷光。唱盘上放着一张黑胶唱片，标签是手写的花体字《魂归》，下方小字雅尼娜，1943。
就是它。季微雨的声音变得飘忽，《魂归》唱片...
她的手伸向唱针，许墨想阻拦却为时已晚。唱针接触唱片的瞬间，整个房间剧烈震动，留声机自行加速旋转，喇叭中传出刺耳的尖啸，完全不是音乐，更像是...人的惨叫！
快停下它！许墨大喊。
季微雨却像着了魔般站在原地，右手悬在唱片上方，无名指勒痕完全变成了血红色。她的眼睛失去了焦点，嘴唇微动，像是在跟无形的存在对话。
许墨当机立断，分魂刀划过唱盘，黑胶唱片应声裂成两半。尖啸声戛然而止，留声机猛地停下，房间恢复寂静。
你...听见了吗？季微雨如梦初醒，声音颤抖，唱片里有...九个声音...
许墨摇头，他只听到了噪音。但季微雨显然接收到了更多信息。他小心地捡起裂开的唱片，发现内侧刻着一圈小字：以音载魂，九夜归位。
九夜归位...季微雨的脸色变得苍白，这是招魂仪式。九首夜曲，九个午夜，九位音乐家的灵魂...
她的声音突然中断，身体猛地转向办公室角落的书柜。许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书柜旁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影——院长陆远山！
六十多岁的陆院长穿着睡袍，双眼圆睁但无神，像是梦游状态。他的右手拿着一把老式音叉，左手捧着一个黑檀木盒，盒盖上刻着与唱片相同的魂归字样。
陆院长？许墨试探地叫道。
院长毫无反应，只是机械地走向留声机，将黑檀木盒放在旁边。盒盖自动滑开，里面是八张黑胶唱片，每张标签上都写着一个名字和日期，最早的是李斯特，1921，最近的是周广仁，1999。
八张...季微雨倒吸一口冷气，加上刚才那张，正好九张！
陆院长突然开口，声音却完全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一个带着波兰口音的女声：第九夜...满月之时...魂归原位...
许墨的罗盘疯狂旋转，指向院长的太阳穴——有什么东西附在他身上！
雅尼娜？季微雨试探地问。
院长的头缓缓转向她，嘴角勾起一个不属于老人的、妩媚的微笑：微雨...你终于来了...我等了太久...
季微雨如遭雷击，后退几步：你...认识我？
当然。院长的声音带着诡异的温柔，是我选择了你...从你出生那天起...
他——或者说附在他身上的存在——向前一步，手中的音叉突然自行震动，发出刺耳的嗡鸣。许墨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季微雨似乎不受影响，但她的右手无名指勒痕已经红得发亮，像是被无形的琴弦勒出了血。
你不是雅尼娜...季微雨突然说，你是...唱片里的东西！
院长大笑，声音突然变成男女混音：聪明！我是所有被封印的灵魂的集合体！雅尼娜只是第一个...
他猛地将音叉刺向季微雨的心脏！许墨飞身上前，分魂刀格挡，金属碰撞的火花中，音叉断裂，一截碎片划过季微雨的右耳，银色耳罩应声而落。
不！季微雨捂住右耳，但为时已晚。
一阵空灵的钢琴声突然在房间中响起，不是来自留声机，而是直接回荡在空气中。许墨听不到，但从季微雨痛苦的表情看，她正在承受某种常人无法感知的声波冲击。
听见了吗？院长陶醉地张开双臂，第九夜曲的前奏...多么美妙...
季微雨跪倒在地，右耳流下一丝鲜血。她的眼睛完全变成了灰蓝色，瞳孔中倒映出一个金发女子的身影——雅尼娜！
她...她在钢琴里...季微雨艰难地说，被困在...琴键之间...
许墨扶起她，同时警惕地盯着院长。老周早已吓得瘫坐在门外，动弹不得。院长似乎对季微雨的状态很满意，转身走向办公桌，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发黄的日记本。
雅尼娜的日记。他用那种诡异的混音说，记录了她如何发现音魂术，如何将垂死音乐家的灵魂封入唱片...以及她如何被背叛...
他将日记抛向季微雨。日记在空中翻页，停在中间一页，上面是潦草的波兰文和一幅素描——一个年轻女子被钢琴弦勒住脖子的画面。
季微雨只看了一眼就捂住嘴，她的右手无名指剧烈疼痛，勒痕处渗出血珠。许墨捡起日记，虽然看不懂文字，但素描旁的日期很清楚：1943年9月30日——雅尼娜失踪的前一天。
谁杀了她？许墨直截了当地问。
院长——或者说附在他身上的灵体——露出诡异的微笑：你们很快就会知道。毕竟...
他的目光落在季微雨流血的耳朵上：通乐耳已经觉醒，第九夜曲即将完成。
说完这句话，院长的身体突然瘫软倒地，音叉和黑檀木盒也同时闭合。办公室恢复寂静，只有季微雨急促的呼吸声和老周在门外的啜泣。
许墨检查院长的情况，只是昏迷，生命体征平稳。他转向季微雨：你还好吗？
季微雨摇头，右耳的血已经止住，但眼睛仍呈现不自然的灰蓝色：我听到了...九个人的声音...八首完整的夜曲...和半首未完成的...
她指向裂开的《魂归》唱片：这是第九张，雅尼娜自己的。她没能完成录制就被杀了。
许墨思索着收集到的信息：所以这是一个未完成的仪式？九位音乐家的灵魂被封入唱片，但第九个——雅尼娜自己的灵魂没能完全进入？
不完全是。季微雨的声音带着难以形容的恐惧，雅尼娜确实死了，但她的灵魂...分裂了。一部分在唱片里，另一部分...
她的手颤抖着指向窗外琴房楼的方向：在钢琴里。这就是为什么会有午夜琴声——她在尝试完成第九夜曲！
许墨突然明白了什么：而你是...？
我不知道！季微雨激动地打断他，我只知道从我记事起就能听见别人听不见的音乐，做关于钢琴的噩梦，还有这个——
她伸出右手，无名指上的勒痕清晰可见：天生的。每次听到雅尼娜的音乐，它就会流血。
许墨想起院长——或者说那个灵体——说的话：从你出生那天起就选择了你...
他刚要追问，院长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两人赶紧上前查看，发现他的太阳穴处有一个奇怪的印记正在形成——黑胶唱片的纹路！
记忆感染！季微雨惊呼，他被唱片里的灵体附身太久，开始同化了！
许墨迅速从包中取出特制绷带，浸过药水后贴在院长额头的印记上。印记暂时停止扩散，但院长的情况仍然危急。
必须找到源头。许墨沉声道，如果雅尼娜的灵魂真的分裂了，一部分在唱片里，一部分在钢琴里...
那么我们需要找到那架钢琴。季微雨接过他的话，雅尼娜生前最后使用的钢琴。
她翻开雅尼娜的日记，快速浏览那些潦草的波兰文：这里写着...1943年9月29日，在D区7号琴房完成了第八次录制，明天将是最后的...她的声音突然颤抖，后面被血浸湿了，看不清。
许墨想起琴房楼的布局：D区307...会不会是当年的D区7号？房间号重组过？
季微雨点头：很有可能。那架钢琴...
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办公室的复古电话自行响起，老式铃铛在寂静中格外刺耳。许墨和季微雨对视一眼，后者深吸一口气，拿起听筒。
喂？
电话那头传来沙沙的电流声，然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波兰口音：第九夜...满月之时...魂归原位...
声音突然变成刺耳的尖啸，季微雨不得不放下听筒。尖啸声持续了几秒后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的钢琴声——肖邦《夜曲》的片段。
是琴房楼！季微雨脸色煞白，有人在弹琴...不，是有东西在弹琴！
许墨的罗盘疯狂指向窗外琴房楼的方向。他拉起季微雨：走，去琴房。院长暂时安全，老周会照顾他。
离开前，许墨没忘记带上那本日记和裂开的唱片。季微雨则犹豫了一下，将掉落的那截音叉碎片收入口袋。
电梯下行时，季微雨突然开口：许墨，有件事你必须知道...那个灵体说选择了我...
她的灰蓝色眼睛在电梯灯光下显得异常明亮：我查过出生记录。1943年9月30日，雅尼娜失踪的那天...正好是我祖母出生的日子。
许墨心头一震：你是说...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季微雨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但我害怕...当我听到那些音乐时，我不仅听得懂...我还记得...
电梯到达一楼，门缓缓打开。季微雨最后的话让许墨血液几乎凝固：
我记得被钢琴弦勒住脖子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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