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野回到座位上的时候,胡杨和陈斌他们已经知道消息了。
他们面面相觑的看着林晓野,等她发话。
林晓野此时已经没有心情安慰他们,可她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必须得说点什么。
林晓野沉默半会讲:“都去会议室吧。”
声音沙哑,有些无力。
胡杨和陈斌等人,纷纷进去旁边的会议室。
梁小华瞧他们几个霜打了的样,嘲讽不屑的笑了下。
现在都快九点半了,他们再怎么做也不可能赶得上提案时间。
不过是徒劳摆了。
然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会议室内死寂,像一座刚被洗劫过的坟墓。
惨白的灯光下,关于元宇宙的PPT提案还悬停在投影屏幕上,像一具被钉在标本架上的蝴蝶,美丽而僵硬。
林晓野原计划是今天早上跟大家过一遍整体方案,该调整的调整,该优化的优化。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陈斌瘫在椅子上,手里捏着一支断成两截的铅笔,眼神狠厉。
徐琴琴盯着自己屏幕上的概念创意图,眼神空洞,仿佛灵魂被抽离。
胡杨也铁青着脸,一口接一口地喝咖啡。
昨天晚上他们还在这张桌上热烈讨论,激情创作,为狂热不止。
现桌上还散落着遗漏的空零食袋,以及被咖啡渍晕染的文件纸。
林晓野站在会议桌前,没有坐下。
她的身影在巨大的投影光下显得有些单薄,但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杆插在废墟上的旗帜。
“大家应该都收到信了。提案时间从原来的周三早上十点,改到了今天的十点。提前了整整48小时。”
林晓野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清晰地砸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48小时。”林晓野似有些魔障的重复着这个时间。“你们知道48小时能做多少事吗?”
“诺曼底登陆盟军,在48小时内突破德军防线,成功开辟欧洲西线战场,加速了纳粹德国灭亡。”
“柏林空运头用48小时,在美英调集数百架飞机运送物资,为西柏林保住生机,奠定了持续空运的基础。”
“阿波罗13号航天器遇险后,48小时内地面团队与宇航员协作,制定返航方案,成功让宇航员安全返回。”
“48小时,人类多少伟大的时刻在此完成。”
“所以,这不是我们的错。”
林晓野的声音仍旧平静,可像在冰层下注入一股暗流,让人不容忽视。
她一句句,把这件事的过错归结于时间,而非他们不够努力、不够优秀。
这件事已超出他们所有人的掌控,要怪就怪那个把时间偷走,又不告诉他们的人。
林晓野说着,有些嘲讽的讲:“黄主管说,他昨晚发了邮件通知我。”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们瞬间抬起写满惊愕的脸。“你们没听错,他确实通知我了,我邮箱里也收到了一封凌晨两点二十八分的邮件。”
两点二十八分?
陈斌听到这,顿即敲桌子大骂:“操!这个时候发给鬼看吗?!”
胡杨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只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气。
在他激动愤慨的时候。
林晓野讲:“无论无何,我们都赶不上了。”
声音很平静,没有不甘,没有愤怒,像在陈述一个遥远的事实。
可大家都知道,这个项目是她自跟黄冠军撕破脸后,第一场面对面的交锋。
这对她来说,怎么可能不重要。
只是已经到了这步,她又还能做什么?
徐琴琴有些崩溃。“那我们……那我们这几天的加班熬夜算什么?算我们命苦吗?”
她说完,会议室陷入一种奇异的,近乎真空的寂静。
没人说话。
挫败感像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胸口,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疼。
他们像一群刚被撤下火线、还未来得及舔舐伤口的残兵,武器被夺走,阵地被践踏,只剩下满身的疲惫和茫然。
林晓野关掉投影仪,唰地一声拉开遮光帘。
刺目的、属于周一清晨的阳光瞬间涌入,灰尘在光柱里狂舞。
这光太亮,太真实,照得人有些无所适从。
林晓野转身,看着他们一张张写满倦怠和失落的脸讲:“这个项目,停了吧。”
闻言。
所有人都坐起身,愕然地看着她。
停了?
在这种时候吗?
“对,停了。”林晓野重复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缓。“手里的活,脑子里的弦都放下。”
林晓野走到会议桌前,拿起陈斌面前那叠被翻卷了边的用户报告。“这个收起来。”又拿起周榕面前还亮着屏幕的电脑,“啪”地一声轻轻合上。“这个,关机。”
林晓野的动作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像在收拾一场激烈战役后的狼藉战场。
“我知道大家在想什么。”林晓野看着他们,声音依旧平稳中,多了一丝温度,“不甘心,窝火,被耍了,觉得这几天的命白拼了。”
林晓野顿了顿,目光坦然地迎向他们复杂的眼神。“我也是。但除了这个项目,还有很多其它工作,我们人不能垮了。”
林晓野拿出手机,快速操作了几下:“楼下咖啡厅的券,每人一张,想喝什么随便点。”
“晓野,那方案……”陈斌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
林晓野打断他地话:“去它的方案,给我扔太平洋去。”
她走到门口,拉开了会议室的门,走廊的光和远处办公区正常工作的声音涌了进来,像一个被隔绝已久的世界重新展开。
林晓野伸手,示意外面。“你们现在、立刻,离开这间屋子,该干嘛干嘛去。”
陈斌和胡杨等人,有点被她“美丽的精神状态”吓到。
林晓野见他们都不动,自己率先走出会议室。“现在,解散。今天要是让我再听到方案的事……”她停顿了一下,转身看他们,声音里带上一点罕见的轻松,“咖啡券收回,并且负责给大家买一个月的早餐。”
她说完,并头也没回的走了。
陈斌盯着手机里那张咖啡券,又看了看桌上被林晓野合上的文件,忽然抓起它,没有撕,而是整整齐齐地收进了文件夹。
周榕默默拔掉连接投屏的线。
胡杨一口喝掉所剩无已的咖啡,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
没有欢呼,没有议论。
一种沉重的疲惫感下,悄然滋生出一丝被强行按下的、却真实存在的放松。
这些天他们像绷紧到极限的弓,现终于被允许暂时的休息了。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安静地离开了这间承载了太多焦灼和汗水的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