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瓦尔利斯好不容易才从芮蒂尔缠成一团的尾巴里挣脱出来。
狐族少女依旧赖在他的臂弯里,九条雪白的尾巴懒洋洋地扫着地毯,银白的长发缠在他的手腕上,活脱脱像一只没睡醒的大型毛绒玩偶。
瑞贝卡和伊莎贝拉跟在后面,看着先祖半边身子都被几条狐尾裹着,脸上却始终带着宠溺的笑容。
两人忍不住悄悄交换了个眼神——这位狐狸小姐和先祖的关系,看样子可不简单。
从那如粉色闺房般的休眠室出来后,四人回到了外面的大厅。
大厅里,上百具秘银棺材在光线的映照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它们整齐地排列成十排,宛如一座座沉默的石冢。
棺材旁,那些穿着全身铠甲的木制假人依旧静静地矗立着。
地面上刻满了血色符文阵,此刻随着瓦尔利斯的脚步移动,正泛起越来越明亮的红光,就好像地底有血液在汹涌奔流。
瓦尔利斯抱着芮蒂尔在大厅中央站定,抬手触摸大厅中央的控制面板。
“千年前我收集的那些尸体,有敌人的,有死刑犯的,还有烧杀掳掠、罪大恶极之人的。”
他的声音平静得就像在讲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我吸干了他们的血液,然后用我的血混合着独创的转化魔法阵,把他们变成了半吸血鬼血奴。”
瑞贝卡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用……尸体?”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显然被吓到了。
“别怕。”瓦尔利斯察觉到她的紧张,侧过头解释道,“他们保留着生前的智力,能执行复杂的命令,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最前排的棺材,“不会有什么所谓的情感,也很少开口说话。”
话音刚落,血色法阵瞬间绽放出刺眼的光芒,如蛛网般蔓延至每一具棺材。
“咔!咔!咔!”
上百具秘银棺材的棺盖同时打开,机关转动的声音在大厅里连成一片,听起来就像有无数骨骼在相互摩擦。
第一具棺材里,躺着一个身着单衣的男性。
他的皮肤呈现出灰白色,脖颈上还留着两个深深凹陷的牙印,牙印外圈带有一个小型法阵纹路——这是被吸干血液后转化魔法留下的痕迹,此刻正被符文阵的红光照染,渐渐透出一丝鲜红。
忽然,他的手指动了动,接着肩膀也动了,最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暗红色的瞳孔,没有丝毫迷茫,只有一片平静。
他僵硬地从棺材里坐起来,刚开始的动作就像生了锈的齿轮般迟缓,但下一刻却又精准地翻身落地。
紧接着,第二具、第三具……上百具棺材里的血奴陆续苏醒过来。
女性血奴的动作相对灵活一些,男性则显得更为沉重。
等到所有血奴都苏醒后,无一例外,他们整齐地单膝跪地,头低垂着,暗红色的瞳孔死死盯着地面,就像等待指令的木偶一样。
他们的脖颈上都有同样的牙印,此刻正泛着与符文阵相同的红光,这是瓦尔利斯的血液在他们体内流转的证明。
这不仅是转化的核心,也是确保他们绝对忠诚的枷锁。
“先祖……他们真的有智力吗?”瑞贝卡小声问道,眼睛看着最前排那个单膝跪地、一动不动的血奴。
“他们能理解复杂的战术,能自己保养武器,甚至能记清很久以前的事情。”
瓦尔利斯的指尖轻轻划过符文阵的边缘,“只是不会笑,不会哭,也不会质疑命令。”
他对着所有血奴下令道:“全体血影卫,全副武装,检查装备,有缺损的到东侧武器架取用补给,一日后随我奔赴滨海镇。”
“……是!!!”
上百道声音整齐划一,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血奴们陆续站起身来,有的去检查铠甲,有的拿起旁边的备用弓弦进行更换,有的蹲下身去擦拭剑刃。
他们的动作熟练得就像昨天才做过一样,只是整个过程中都沉默不语,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甚至连眼神都不会交汇。
芮蒂尔用尾巴尖轻轻戳了戳旁边一个红发女血奴的胳膊,对方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依旧低着头,只有暗红色的瞳孔微微动了动,算是回应。
狐族半兽人少女咯咯地笑了起来:“还是老样子,莉娜还是这么怕痒。”
女血奴莉娜毫无反应,就好像根本没听见一样。
瑞贝卡瞧见一个矮人血奴正用极为精巧的手法安装着长弓的弓弦,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你生前是弓箭手吗?”
血奴手上的动作不停,微微点了点头,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随后继续闷头干着手里的活儿,一声不吭。
“他们不会过多回应无关的命令。”瓦尔利斯走到瑞贝卡身旁,轻声解释道。
“转化过程抹除了他们多余的社交欲望,只保留了执行命令所必需的认知能力。”
瑞贝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伊莎贝拉目睹着这一幕,起初心头的震撼渐渐平息,变得冷静下来。
她心里清楚,这些半吸血鬼血奴,可比任何雇佣军都要可靠得多,他们不会背叛,不知疲倦,更不会因为恐惧就临阵退缩。
当下对抗深海魔物的前线,正急需这样的力量。
伊莎贝拉看向瓦尔利斯,问道:“需不需要给他们准备……食物啊?”
“不用。”瓦尔利斯摇了摇头,“他们依靠吸收魔力就能维持行动,在战场上受了伤,也能通过吸食血液来恢复伤势。”
这时,芮蒂尔忽然打了个哈欠,尾巴顺势缠上瓦尔利斯的腰:“检查完了没呀?我都饿啦,想吃东西。”
“别着急,这就去吃饭。”瓦尔利斯轻轻拍了拍她的尾巴。
“当年组建这支血影卫军团的时候,我可是一心想着交给你指挥呢。”
说着,瓦尔利斯又对着血奴们下令:“全体血影卫,等整装完毕后,到城堡广场集合,安营休息,明天一早出发。”
“……是。”
血奴们回应过后,依旧一声不吭地忙碌着。大厅里只剩下铠甲相互摩擦、武器彼此碰撞的声音,以及符文阵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声。
话音落下,众女便跟着瓦尔利斯一同朝餐厅走去。
路上,瓦尔利斯转头看向芮蒂尔
“血奴没有痛觉,也不知道什么是恐惧。就算脑袋掉了,只要及时把伤口接好,凭借半吸血鬼的再生能力,照样能继续战斗。”
“一般的将领指挥这样的军团,只会把他们当作消耗品一股脑地往前冲。但你不同,芮蒂尔。”
他目光投向眼前明媚的狐耳少女,接着说道:“你可是传奇占星术士和战术大师。只有你,有能力让这些不死之身,变成最令人胆寒的战争机器。”
“诶,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啦!”狐耳少女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瓦尔利斯笑着摸摸少女的头,顺便轻轻搓了搓她的狐狸耳朵:“你只会比我夸赞的还要厉害!刚刚不是还喊饿嘛,到餐厅了,先吃饭吧。”
餐厅位于城堡西侧的暖阳厅。
清晨的露珠刚刚被阳光驱散殆尽,长桌上铺着的桌布洁白如雪,晃得人眼睛都有些发花。
银质餐盘里,烤麦饼的边缘烤得金黄焦脆,光是看着,仿佛都能听见咬下去时那一声清脆“咔嚓”,香味似乎都要溢出来;浆果酱盛放在小巧的银碟之中,橙红色的果酱表面还凝结着一层薄薄的蜜,看上去就甜得纯净、明亮;陶碗里的蘑菇浓汤正热气腾腾,奶白色的汤面上,几点罗勒碎悠悠地漂浮着,那股香气与从窗外飘进来的花香交织在一起,在整个厅里缓缓弥漫开来。
芮蒂尔明显对甜食毫无招架之力。她蜷缩在高背椅里,九条雪白的尾巴忙得不可开交:两条细细地缠在雕花椅腿上,将自己稳稳地固定在座位上;另外两条则卷着水晶蜂蜜罐,把罐口微微倾斜,金红色的蜂蜜顺着罐口缓缓滴落在麦饼上,画出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圆圈。
剩下五条尾巴松松地搭在椅背上,尾巴尖偶尔轻轻扫过桌面,带起的微风中都弥漫着丝丝甜香,活脱脱就像一朵被晨露打湿的洁白绒花。
她舀起一勺浓汤送入口中,舌尖刚触碰到蘑菇的鲜美滋味,毛茸茸的狐耳突然轻轻抖了抖,琥珀色的眼眸瞬间转向瓦尔利斯,尾巴尖上还挂着一点不小心沾上去的蜂蜜,问道:“想好明天要怎么把军队运到前线去了吗?”
瓦尔利斯正在用餐刀帮瑞贝卡切烤肠,油亮的肠衣被划开的瞬间,里面混合着香料的粉嫩肉粒露了出来。
他抬起头,脸上挂着笑容,刀锋在盘子里轻轻一挑,烤肠就被分成了大小均匀的小块,说道:“当然想好了。让工坊先把秘银和刻阵材料准备充足,人造秘银本来就需要得多。等会儿派几个血影卫去密室搬库存,那里还存放着不少千年前的成品呢。”
伊莎贝拉坐在长桌的另一头,面前摞着半尺来高的战报,手指夹着一支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快速地记录着。
她时不时抬起头来,墨色的眼眸倒映着纸页上的字迹,开口问道:“军械库现存的武器和铠甲,足够武装两百人的轻步兵。需不需要征召附近村落的民兵呢?”
“不用。”瓦尔利斯把切好的烤肠推到瑞贝卡跟前,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我打算用的赶路办法虽然速度快,可短时间内造不出能搭载很多人的装置。轻步兵的速度跟不上,去了也是拖后腿,只会被甩在后面。”
芮蒂尔正用尾巴尖卷着餐刀,把最后一点蜂蜜往麦饼上抹,结果发现了不小心沾在了尾巴尖上的一点蜂蜜。听到瓦尔利斯的话后,她忽然凑了过去,尾巴尖轻轻扫过瓦尔利斯的脸颊,把他的皮肤上也沾上了一点金红色的蜂蜜。
她眯起眼睛,脸上洋溢着笑容,琥珀色的瞳孔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又是你那些‘天才发明’?我就知道你肯定藏着新点子呢。”
瓦尔利斯有些无奈,抬手把脸上的蜂蜜擦掉。当他的指尖碰到她毛茸茸的尾巴时,那团柔软的尾巴还轻轻蹭了蹭他的指腹,仿佛在撒娇。“等会儿到了工坊你就知道啦。对了,芮蒂,你还记得魔能引擎怎么制作吧?”
“是不是那个能让铁风扇一直自己转个不停的魔法机关呀?”芮蒂尔舔了舔唇角残留的蜜渍,尾巴在椅背上轻轻晃动着,“有点印象,当年你还说要把它装在马车上,让马车自己跑起来呢。”
瑞贝卡正小口喝着浓汤,听到这话,好奇地一下子睁大眼睛,翡翠色的眼眸里满是好奇与疑惑:“能让风扇自己转动的机关?不用人在前面推,也不用马拉吗?”
“没错。”瓦尔利斯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掌心感受到少女发丝的柔软顺滑,“不过这次要打造一个比当年大十倍的魔能引擎,它可不只是能带动风扇转动——它能拉动载满人的车厢,速度比最快的战马还要快。”
瑞贝卡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一样,因为太过激动,一小口浓汤差点呛到喉咙里:“真的吗?那我们明天就能坐这个去前线啦?”
早餐结束的时候,温暖的阳光已经满满地洒在长桌上。瓦尔利斯带着三人穿过城堡的回廊,朝着外侧的工坊走去。
越靠近工坊,空气中的金属气息以及混合着硫磺味就越发浓郁。
从远处传来符文法阵运作时发出的“嗡嗡”声,就好像有无数只蜜蜂在振翅飞舞。
工坊的大门是两扇足足半尺厚的铁门,黑沉沉的铁面上刻着埃尔德林家族血红色的龙形纹章,门环是两只衔着锁链的龙头,显得威严又神秘。
瓦尔利斯伸手按在门侧的六边形符文板上,掌心的魔力刚刚注入,门内便传来“咔啦咔啦”一连串的齿轮转动声——紧接着,两扇铁门缓缓地向两侧打开,露出了里面热闹得如同火场一般的空间。
数十个铁匠正围绕着二十多座魔法熔炉忙得不可开交。
金红色的熔岩火焰从炉口猛地窜起,将他们古铜色的臂膀映照得熠熠生辉。
铁锤一下下砸在铁砧上,那“叮当”声震得地面都跟着发颤,溅落在石地上的火星,噼里啪啦作响后,便化作了细碎的红点。
在工坊内侧的高台上,矗立着五台魔力加压锻造炉。炉身缠绕着碗口粗的晶石管路,管内的魔力正沿着纹路缓缓流动,恰似巨兽的血脉在有力地搏动。
“陛下!!!”一个矮个子老铁匠突然扔下手中的铁锤,他那花白的胡子在胸前抖个不停,活像一团随风晃动的蒲公英。
只见他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膝盖重重磕在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您真的醒了!布伦……布伦·铜须参见陛下!”
瓦尔利斯赶忙伸手将他扶起,看着对方眉眼间熟悉的轮廓,不禁笑了笑:“你应该是布兰德的后裔吧?当年他可是西境大公,怎么你们跑到东境来了?”
老矮人布伦挠了挠头,黝黑的脸上泛起憨厚的红晕:“先祖说,您是除了他之外,这世上最懂锻造的人——就连魔力锻造炉都是您发明的!他觉得跟着您能学到真本事,所以我们这一支就留在东境了。”
不知何时,芮蒂尔的尾巴卷了块刚由血奴运来的秘银锭,银亮的金属在她的尾尖上欢快地转着圈。
她转头看向瓦尔利斯,九条尾巴在空中摆动:“魔能引擎需要的材料可不少,像秘银、星铜、魔力晶石……你还说要造个大的,得让布伦师傅多准备些,最好让血奴再去密室多搬几趟。”
布伦一听,立刻挺直腰板,拍着胸脯保证道:“没问题!陛下要什么材料,工坊里都有!要是没有,就让兄弟们去隔壁库房搬,绝对不会耽误事儿!”
这时,工坊里的锤声、炉焰燃烧的“呼呼”声、符文运转的“嗡嗡”声,忽然都响亮了几分。
瑞贝卡望着那些在火光中忙碌不停的身影,看着先祖和芮蒂尔热烈地讨论着“魔能引擎”的各种细节,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期待,觉得那台能让“马车自己跑”的神奇机关,说不定真能像先祖所说的那样——载着他们顺利穿过战场的滚滚烟尘,径直抵达胜利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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