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玄月仙尊的声音依旧清冷,像峰顶终年不化的雪。但这一次,苏白听出了一丝不同。那不是俯视,也不是审判,而是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像是一个下了无数年棋的棋手,终于等到了最后一颗棋子归位。
苏白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敛息骨戒彻底成了摆设。他体内的混沌之力不是沸腾,而是在……欢呼,在雀跃,像流浪多年的孤狼终于嗅到了狼王的气息。
“师傅。”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喉咙。
玄月仙尊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就是这一眼。
整个世界在苏白面前,毫无征兆地……剥落!
脚下的石台、远处的山峦、头顶的夜空,所有的一切都像褪色的墙皮,纷纷扬扬地化作光屑。苏白眼前一黑,强烈的失重感让他胃里一阵翻涌,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从现实世界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再睁眼时,他悬浮于一片血色星空之下。
苍穹如破碎的镜面,巨大的裂痕蛛网般蔓延。大地之上,仙光与魔气正进行着最原始的绞杀,擎天巨柱般的法相挥手间撕裂大地,下一秒就被另一道更恐怖的神通轰成碎渣。
上古仙魔大战!
“轰——!”
苏白甚至来不及消化这份震撼,苍穹最大的裂痕中,探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遮蔽了所有陨落的星辰。
它只是轻轻一握,一位气息强大到让苏白神魂都在颤抖的仙帝法相,就像个脆弱的茶杯,“啪”的一声,碎了。
天,真的会碎。
一股凉意从苏白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瞬间明白,这里不是什么禁地密室,这是一个重现了末日的终极幻境!
“感觉到了吗?”
一个声音,不属于玄月,也不属于林小鹿,古老、空灵,仿佛从时间的另一端传来,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苏白猛地转身。
身后,一个由无数星屑光点构成的半透明身影缓缓凝聚,看不清面容,只能依稀分辨出女性的轮廓。那股超越仙魔的古老气息,让苏白体内的混沌之力都为之臣服。
玄月仙尊的……真身。
“这里不是禁地。”那古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万古长存的寂寥,“这里是坟场。”
“埋葬了一个时代,也筛选着……能开启下一个时代的钥匙。”
钥匙?不是破局者?
苏白心脏狂跳,一个憋了十年的问题脱口而出:“为什么选我?!”
那光影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起由星光组成的手,轻轻一挥。
周围惨烈的战场瞬间定格,随即像被快进了亿万倍。
苏白“看”到,大战后仙魔凋零,休养生息,然后为了争夺残存的资源再次爆发战争。他“看”到,一个标榜正义的仙门,为了炼制一件法宝,血祭了一整个凡人国度。他“看”到,无数生灵在这永恒的厮杀轮回中,如草芥般生灭。
“因为这个世界病了。”
光影转身“看”向他,那道目光仿佛穿透了万古,将他里里外外剖析得一干二净。
“所谓的仙魔,不过是两个最大的毒瘤,为了争夺天地这具腐尸,演了千万年的闹剧。而代价,是众生的血。”
“我曾是天机阁的上一代圣女,我的使命是记录天命。但我看到的,只有轮回的绝望。”
“于是,我背叛了天道。”光影的声音里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疯狂,“我要……亲手塑造一个新的!”
“我需要一把钥匙,一把足够锋利,能刺穿仙魔两层画皮,承载新世界意志的钥匙。我找了很久,直到……”
“找到了你。一个在魔界阴沟里刨食,却天生仙魔同源的‘先天道魔体’。”
苏白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什么卧底,什么忍辱负重,什么无间道。
全都是狗屁!
自己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被精心挑选、定向培养的……开锁工具!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怒火,从心底直冲头顶。他过去十年所有的挣扎、恐惧、九死一生,在对方嘴里,不过是“寻找”和“培养”的过程。
他甚至想笑。
“搞了半天,我不是演员,我是道具啊?”苏白扯了扯嘴角,声音里带着自嘲的嘶哑,“我当初在血魔宗装了三年孙子,每天被呼来喝去,就为了偷那份《血神经》,原来是在给您老人家做KPI?”
“所以,现在是最后的面试了?”
光影似乎“顿”了一下,仿佛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你的身体,是完美的容器。”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却多了一丝审视的意味,“但你的心,够硬吗?还是……已经碎了?”
话音未落,幻境再变!
周围的一切褪去,太玄宗议事大殿的场景取而代之。
所有熟悉的面孔——掌教真人、各峰峰主,此刻都用冰冷、憎恶的眼神将他凌迟。
“魔界奸细!杀了他!”
另一边,魔尊的咆哮震耳欲聋:“枭!你这吃里扒外的废物!天上地下,再无你容身之处!”
仙、魔,两道人墙,同时向他逼近,杀意凝成实质。
这是他预想过无数次,最坏的结局。
他下意识地看向主座,看向那个唯一可能救他的人。
玄月仙尊。
她还是那副高冷御姐的模样,月白宫装,面若冰霜。她站起身,一步步朝他走来。
苏白的心底,升起一丝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希望。
然而,玄月仙尊只是冷漠地从他身边走过,仿佛他是一团空气。她走到仙魔两方人马的面前,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
“这件工具,是我亲手打磨的。”
“现在,锁已经打开了。”她缓缓转身,抬起那只曾抚过他头顶的纤纤玉手,掌心凝聚起毁灭性的光芒,对准了苏白。
“钥匙,也该销毁了。”
苏白呆呆地看着她,看着那双再无一丝波澜的眸子,看着那团足以将自己彻底抹去的光球。
希望,连同他最后一丝侥幸,被碾得粉碎。
这,就是他最深的恐惧。
这,就是他的心魔。
他忽然笑了,在极致的绝望和荒谬中,发出了低沉而沙哑的笑声,笑得浑身发抖。
“原来……工具用完了,真的要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