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如雷霆,震动朝野。
神机营三千精锐,携两百杆精贵的“神机火铳”、三百颗威力巨大的“轰天雷”,在李炎副统领带领下,轻装简从,星夜兼程,如离弦之箭扑向北疆。
工部格物院灯火彻夜不熄!鲁老匠看着那张名为“火龙吐息”的简陋图谱,初时愕然,待看清陛下标注的硫磺、硝石、陈粮霉米配比,以及那“遇风则燃,遇水愈炽,粘骨附髓,毒火蚀心”的批注,浑浊的老眼猛地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狠狠一拍大腿:“妙!妙啊!化腐朽为神兵!陛下真乃神人也!快!拆了那些精贵火铳的铳管!按图!按陛下的图!给老子日夜不停的造!”
河东、河北官道上,车马辚辚!一车车散发着霉味、甚至被虫蛀鼠咬的陈旧粟米稗谷,一袋袋原本用于仓廪除虫的硫磺、硝石,被贴上“御制军需”的封条,由地方守军押送,火速北运!沿途州县大开义仓、常平仓,以新粮置换,百姓虽不解,却感念圣君仁政,无不踊跃配合。
镇岳关。
残阳如血,将关城染成一片悲壮的赤红。城墙之下,尸骸枕藉,断折的刀枪、碎裂的骨甲混合着凝固的黑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关墙上,箭垛崩坏,滚石檑木耗尽,守军人人带伤,疲惫得几乎握不住兵器。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关外,黑压压的魔兵再次集结。不同于之前的杂乱马贼,这一次的魔兵队列森严,前排士兵身披惨白嶙峋的骨甲,关节处覆盖着黑亮的角质,手持巨大的骨刃。后排则是身披黑袍、手持骨杖的术士。阵前,一个裹在宽大黑袍中、面容干瘪如骷髅的术士,正是不久前攻破屯堡的“蚀骨”韩滔!他身旁,立着一匹异常高大、眼窝燃烧着绿焰的骸骨战马,马上端坐着一个身披狰狞骨铠、手持巨大弯刀的漠北巨汉——黑风骑大首领,兀突骨!
“徐老匹夫!”韩滔尖利的声音如同夜枭,穿透关墙,“骨头够硬!可惜,今日便是你镇岳关化为齑粉之时!我圣教‘白骨魔兵’,刀枪不入,水火难侵!你那点残兵,拿什么挡?乖乖献关,本座或可留你全尸,将你炼成我座下骨将,也算你的造化!哈哈哈!”
城头,须发戟张、甲胄破碎、浑身浴血的徐天罡,拄着卷刃的断刀,胸膛剧烈起伏。他身旁,是仅存的数百伤痕累累的亲兵。听着关外嚣张的狂笑,看着那森然逼近、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白骨魔兵方阵,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缠绕上所有守军的心头。火器……陛下的援兵和火器,还能赶到吗?
“弟兄们!”徐天罡猛地举起断刀,声音嘶哑却如同洪钟,压过心头的绝望,“身后,是咱新乾的疆土!是咱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用血换来的太平!陛下仁政,让咱们的爹娘妻儿有饭吃,有衣穿!今天,就算把骨头磨成粉,溅在这城墙上!也绝不能让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畜生,踏过去一步!为了陛下!为了新乾!死战——!!!”
“死战!死战!死战!”残存的守军爆发出最后的血勇,吼声震天!明知是螳臂当车,亦要亮出最后的獠牙!
“冥顽不灵!白骨魔兵!碾碎他们!”韩滔狞笑着挥动骨杖!
轰!轰!轰!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闷雷!前排数百白骨魔兵迈着整齐而僵硬、却势大力沉的步伐,开始加速!惨白的骨甲在夕阳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骨刃高举,如同移动的死亡丛林!它们身后,黑袍术士们开始吟唱,空气中弥漫起粘稠的黑暗能量,准备为魔兵加持更邪恶的力量!兀突骨也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骸骨战马刨动地面,准备发起致命冲锋!
就在这千钧一发,守军眼中已看到死神狞笑的刹那!
“咻——!!!”
一道尖锐刺耳的破空厉啸,撕裂了沉闷的空气,由远及近!声音来自……关内?!
关城上,徐天罡猛地扭头!
只见关内靠近城墙的一处高台上,不知何时架设起数十具造型古怪、如同巨大铜喷筒般的器械!正是日夜兼程、刚刚运抵不久,由格物院工匠和随军匠户拼死组装完成的——“火龙吐息”!
每一具“火龙吐息”后,都站着数名赤膊的精壮士兵和工匠,他们脚下堆满了散发着刺鼻硫磺硝石味道的混合粉末,以及……成袋成袋、颜色发黑、甚至带着霉斑的陈年粟米稗谷!
李炎副统领浑身尘土,站在最前方,他手中高举着一面令旗,眼神死死盯着城外越来越近的白骨魔兵洪流,口中厉声咆哮:“目标!白骨魔兵前锋!装填——‘仁德烟火’!!!”
士兵们动作迅捷无比!用特制的长柄铁勺,将硫磺硝石粉末与碾碎的陈粮霉米按照特定比例混合,疯狂地填入“火龙吐息”那粗大的铜质喷筒内!然后,用沾满油脂的火把,点燃了喷筒后部预留的药捻!
嗤——!
数十道药捻燃烧的火光,在昏暗的城头下显得格外刺眼!
“放——!!!”李炎的令旗狠狠挥下!
轰!轰!轰!轰——!!!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如同巨兽咆哮般的沉闷轰鸣!数十具“火龙吐息”的喷口,猛地喷吐出数十道粗壮无比、粘稠如岩浆般的赤红烈焰!那火焰中,夹杂着无数被点燃、烧得焦黑滚烫的霉米颗粒,以及燃烧不充分的硫磺硝石粉末形成的浓烈毒烟!如同数十条来自地狱的火焰毒龙,带着焚尽一切、污秽一切的气息,狠狠地扑向关外冲锋的白骨魔兵前锋!
“呃啊——!”
“这是什么鬼东西?!”
“火!粘在身上了!扑不灭!”
“眼睛!我的眼睛!烟……有毒!”
惨绝人寰的嚎叫瞬间取代了冲锋的呐喊!
那看似刀枪不入的惨白骨甲,在粘稠滚烫、附着性极强的“仁德烟火”面前,竟如同遇到了克星!火焰如同附骨之疽,死死粘在骨甲上疯狂燃烧!更可怕的是,那些燃烧的、滚烫的、带着剧毒霉菌和硫磺硝石毒烟的陈粮颗粒,如同跗骨之蛆,顺着骨甲的缝隙、关节的连接处,疯狂地钻入、粘附、灼烧、腐蚀!
嗤嗤嗤——!
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和骨骼被烧裂的噼啪声不绝于耳!前排的白骨魔兵瞬间变成了一个个凄厉哀嚎的火炬!它们疯狂地拍打、翻滚,却只会让火焰和毒烟蔓延得更快!粘稠的火焰点燃了它们内部的枯骨和邪能,烧穿了看似坚硬的骨甲!毒烟更是无孔不入,钻入它们空洞的眼窝和关节缝隙,灼烧着维系它们行动的核心邪能!
仅仅一轮齐射!气势汹汹的白骨魔兵前锋,如同被镰刀扫过的麦子,成片地倒下、燃烧、扭曲、化为焦炭和散发着恶臭的粘液!阵型瞬间大乱!
“不——!”韩滔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作无边的惊骇和肉痛!这些白骨魔兵,是他耗费无数心血和珍贵材料才炼制出的底牌!竟被这……这肮脏的烟火给毁了?!
“妖法!是妖法!给我破!”他惊怒交加,疯狂挥舞骨杖,试图驱动后排术士施法灭火驱毒!
然而,城头上的李炎,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第二轮!目标!后排术士!装填——送他们归西!”
士兵们动作更快!这一次,填入喷筒的,是纯度更高的硫磺硝石粉末,混合了少量油脂和碾碎的毒荆棘刺!
“放——!”
轰!!!
更加猛烈、更加凝聚的赤红火流,如同精准的死神长鞭,跨越空间,狠狠抽向后排那些正在施法的黑袍术士!火焰未至,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硫磺毒烟已先一步笼罩!
“呃啊!”
“护罩挡不住这烟!”
“法力……法力在溃散!”
术士们引以为傲的护身法术,在专门克制邪祟阴气的硫磺毒烟面前,如同纸糊!火焰瞬间吞噬了他们的黑袍,点燃了他们的血肉!惨叫声响成一片,施法阵型彻底崩溃!
“神机营!目标!敌方首领!自由射击!”李炎再次怒吼!
早已憋了一肚子火的火铳手们,立刻架起铳管!
砰!砰!砰!砰!
密集的铅弹如同夺命的蜂群,精准地射向阵前惊怒交加的韩滔和正准备冲锋的兀突骨!
韩滔尖叫一声,身周腾起惨绿色的骨盾,却被数颗铅弹打得火星四溅,骨屑纷飞!兀突骨座下的骸骨战马更是被一颗铅弹击中眼眶,绿焰爆散,悲鸣着人立而起!
“徐老将军!此时不杀,更待何时?!”李炎的声音响彻关墙!
“杀——!!!”徐天罡早已看得热血沸腾,目眦欲裂!那绝望的阴霾被眼前这“仁德烟火”的恐怖威能彻底驱散!他高举断刀,如同猛虎下山,第一个跃下残破的关墙!
“杀!杀光这群畜生!为死去的弟兄报仇!”数百守军爆发出震天的怒吼,紧随其后,如同决堤的洪流,冲向已经彻底崩溃、陷入火海与毒烟地狱的魔兵军阵!
兵败如山倒!
失去了白骨魔兵和术士的倚仗,普通的黑风骑马贼在守军复仇的怒火和神机营火铳的精准打击下,如同土鸡瓦狗,瞬间崩溃!兀突骨被徐天罡一刀劈落下马,被乱刀分尸!韩滔见势不妙,化作一道惨绿遁光欲逃,却被数道“火龙吐息”的尾焰扫中,惨叫着坠入火海,烧成一具焦黑的骷髅!
镇岳关大捷!
消息传回昭明城,举国沸腾!朝野震动!
“仁德烟火”之名,不胫而走!谁能想到,那仓廪中令人头疼的“鼠雀耗”,那陈腐的稗谷霉米,那除虫的硫磺硝石,在圣君的奇思妙想和格物院的巧手之下,竟能化作焚灭魔兵的燎原烈焰?!这不仅是战术的胜利,更是将“仁政”落实到细微处、化腐朽为神奇的极致体现!陛下爱民,故知民之所困;陛下仁心,故能化万民之物为护国神兵!此乃真正的“仁者无敌”!
金殿之上。
林昭并未因大捷而喜形于色。他听着兵部尚书张崇武激动地汇报战果,看着工部尚书鲁老匠献上改良后的“火龙吐息”图谱(增加了风箱助燃,射程更远),目光却投向了殿外辽阔的天空。
“北疆魔患虽暂平,然韩滔余孽未尽,漠北黑风骑根基犹在。”他的声音沉稳,“此战,火器与‘烟火’立下奇功。然利器虽好,终是外物。国之根本,在于民富国强,在于教化昌明。”
“传旨!”
“其一,擢升李炎为镇北将军,统管北疆防务,清剿余孽!重建屯堡,招募边民,授田安家!凡愿往北疆垦殖者,免赋税三年,赐耕牛、粮种!”
“其二,工部格物院,专设‘火器火药司’与‘农工巧技司’!‘火器火药司’专研精进火器,严守机密,非战时不得轻用!‘农工巧技司’,广纳民间巧匠,以《天工开物》、《农政全书》为基,改良农具水利,刊行图册,普惠万民!‘火龙吐息’之术,封存归档,非国难当头,不得启用!”
“其三,礼部!会同翰林院、国子监,编撰《新乾劝学录》!录《论语》仁德,《孟子》浩气,《礼记》秩序,《农书》富民,《工书》巧思,《医典》济世!刊行天下州县,设蒙学,兴教化!使贩夫走卒,亦知圣贤之道乃安身立命、富家强国之基!使耕田织布,亦是践行仁义!”
“其四,户部!今岁秋税,受灾郡县,酌情减免!各地‘公仓’、‘济世堂’、‘劝农司’所需钱粮,优先拨付!朕的内库,再拨三成,用于北疆重建及各地蒙学设立!”
一道道旨意,如同甘霖,滋润着饱经战火又焕发生机的新乾大地。陛下不仅赢得了战争,更在赢得民心,夯实那煌煌仁道的根基。
深秋,昭明城皇家书苑。
这里不再是戒备森严的禁地,而是定期向国子监优秀学子、格物院杰出工匠、济世堂妙手仁医开放的圣地。巨大的紫檀木架上,陈列着《论语》、《孟子》、《孙子兵法》、《黄帝内经》、《天工开物》、《禹贡》……等等承载着智慧与力量的典籍原本。柔和的天光透过高窗洒落,照亮书页上古老的文字和后来者专注的脸庞。
林昭与沈清歌悄然步入。没有惊动那些沉浸于书海的学子匠人。林昭走到一处书架前,指尖拂过那卷《天工开物》,最终停留在旁边一本新誊录的、墨香犹存的册子上——《火龙吐息·御制要略》。他翻开,里面详细记载了此物的构想来源(鼠雀耗)、材料配比、制作工艺、战场应用及封存之令。
“后世观此,不知会如何评说。”沈清歌轻声道。
“评说?”林昭合上册子,放回书架,目光深远,“或赞其巧思破敌,或批其手段酷烈。然朕所思,非在此物本身。”
他望向窗外,秋色正好,昭明城街市繁华,行人脸上带着安宁的笑意。
“朕所思者,是那河东官仓中,因‘鼠雀耗’而愁眉不展的仓吏;是那北疆旱塬上,苦盼甘霖的农人;是那镇岳关前,浴血死战的将士!圣贤之道,浩瀚精深。然其根本,在于‘用’!用于解民倒悬,用于富国强兵,用于守护这万家灯火!”
“《天工开物》若无格物院匠人巧手,便是死物。《火龙吐息》若无前线将士死战之心,亦是废铁。典籍之力,源于承载其上的智慧,更源于……将其智慧用于守护苍生的人心!”
他拿起那卷《论语》,轻轻摩挲着书页上那个巨大的“仁”字,感受着其中沉淀的厚重与温暖。
“仁者爱人。爱人者,必知其饥寒,解其困苦,护其安康。此战,非火器之功,非‘烟火’之利,实乃……仁泽苍生,万民归心之力!”
沈清歌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在书卷与江山之间沉淀出的、愈发深邃而温润的帝王气度。清冷的眸子里,映着秋阳,也映着眼前这个将圣贤之道真正融入血脉、化入山河的男人。她知道,属于新乾的仁道盛世,如同这昭明城的秋色,正走向最丰饶醇厚的篇章。而他们的路,还很长,很长。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