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银们，这单又要超时了，快把心疼打在公屏上！”
钱南征骑着他的二手破电驴，豆大的雨点吧唧吧唧砸在头盔上。
但青年浑不在意，依旧一边火急火燎的飙着车，一边跟直播间里的粉丝们插科打诨。
可惜弹幕没一条给他面子的。
“哟，钱哥今儿又来付费送外卖了。”
“这油门都要拧出火星子来了，一个月三千块你玩儿什么命啊？”
“钱哥别慌！我刚算了一卦，你这单必出幺蛾子！”
钱南征其实说不准自己到底算个外卖小哥，还是算个主播。
反正光做主播吧，没人看他。
就拿榜一大哥的话说：大哥一天最享受的事儿，就是坐着豪华游轮，搂着美女，再看着他这个小牛马风里来雨里去，累死累活。
不怕主播吃苦，就怕主播开路虎。
这叫看点，懂不？
钱南征最惨的时候得扛着没油的车跑三里地，而人家少爷肩上扛过最重的担子，是双镶了钻的华伦天奴。
但你要让他光跑外卖……钱南征也肯定不乐意。
总感觉少了点啥。
尽管粉丝不多，直播间里那些损友也没一句人话，不过好歹也能苦中作乐。
更别说偶尔还能拿点外快。
扛着华伦天奴那大哥，欠揍是真欠揍，但出手也是真阔绰，有时候一次打赏顶他跑几十单了。
叮咚！
听到直播间里熟悉的音效，钱南征这才眉开眼笑：“感谢‘我钱哥最帅'送出的一个火箭！老铁666啊！”
“哦，什么单子啊？这回就送个奶茶，在城南商务区的星河湾公寓。”
弹幕有人回：“星河湾啊？那可是高档小区！有钱人不是都喝手磨咖啡的？咋还点奶茶。”
肩抗华伦：“你看你？刻板印象了不是？有钱人咋了，有钱人还不能点外卖了？”
钱南征没管吵起来的弹幕，他看着手机上的导航终点，也是有些蛋疼。
上次往星河湾送餐，光在门卫登记就花了十分钟，这单妥妥得超时。
没等张嘴想要骂上两句，钱南征却是眉头一皱，电驴突然急刹，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抬眼，望着这片号称‘江城小陆家嘴’的高档住宅区，不知何时，外面围满了警察。
红黄相间的色调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冷硬扎眼。
这是出啥事儿了？
见有几个身穿警服、外披着雨衣的人员拦在外头，钱南征知道这时候过去也就白白浪费时间。
看了看单子即将超时，他决定干脆给顾客打个电话。
而就在这时。
直播间的观众们看到画面突然卡顿。
在钱南征的注视下，订单信息突然扭曲变形。
冰冷的电子屏幕上，赫然是几行红的快要滴血的大字。
【提示：订单变更】
【配送地址更新：将奶茶送至警戒区内，绿化带深处假山后方雕塑】
【奖励：10000元（可提现）】
【超时惩罚：所有身份信息将被注销】
钱南征拍了拍手机，还以为中病毒了。
可是下一秒，手机上忽然弹出各大平台HR的内部警告邮件，美团接单界面变成“您已被永久封禁”的字样。
直播间的粉丝也在问：“主播，你直播间刚才怎么突然消失了？是出bug了吗？”
“对啊，我刚才试着搜了下你的账号，居然显示‘该主播不存在’，网址也是404，不过很快又恢复了……”
看着屏幕上的一条条弹幕，钱南征的第一反应：
不是……这年头送个外卖风险这么大吗？
他显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但他钱哥是谁啊？
外卖小哥此时压根儿没往深处想，眼睛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那10000元奖金。
就这么几个赤果果的零，他脑袋就转不动了。
什么bug不bug的，我管你这那！
送！送他娘的！！
青年摘下头盔，犹豫都不带犹豫的，抬脚就往警戒线里冲。
“不是钱哥，这么多警察围着，没住撞上凶案了，这你还去啊？”
“主播，要不我打赏点给你得了，咱这单不送了。”
“钱哥牛逼，我家住在狗都不去的十八弯老山，旁边儿就是悬崖，导航到那就失灵……但我下次外卖点名就要你送！就冲你这不怕晦气的劲儿，我信你能给我送到家！”
钱南征根本没在意徒然密集起来的弹幕。
只看到弹幕背后，那个血淋淋的倒计时。
【剩余时间：6分27秒】
一万块，老子这单送定了！
……
雷刚站在公寓楼下，只觉得脑袋外头那层塑料雨衣像个劣质保鲜膜，裹的他里外透不过气。
这位老刑警嘴里叼着早被浇灭的烟头，下颚鼓了鼓，索性烦躁的将雨衣脱下来，一把摔在地上。
“都他妈麻利点儿！凶器肯定就在附近，给我瞪圆了眼睛找！！”
这该死的天儿，就跟手头的案子一样令人窝火。
大雨会冲刷所有证据，血迹、毛发、皮肤角质，或者一切可供甄别的DNA信息。
“警犬队呢？干什么吃的？！”
雨水顺着他的板寸头往下淌，在浓密的眉毛上挂了一层水帘，模糊了他的视线。
这位在刑警队混了十七年的老油子，打眼瞧去，不像个吃公家饭的，倒像个老流氓，满脸的横肉。
几个徒弟被他吼的缩了缩脖子，牵着警犬跑的更加卖力。
谁都清楚，这两天雷队吃了枪药，全因为这个案子。
雷刚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睛死死盯着绿化带的方向。
那里已经翻了三遍，警犬来回嗅了几趟，愣是什么都没发现。
“妈的，邪了门了……”
老刑警狞着声咒骂了一句，手指无意识地搓着烟头，仿佛这样能搓出点线索来。
“雷队，要不……扩大搜索范围？”
徒弟小王小心翼翼地提议。
“扩大？再扩大凶手都他妈跑出江城了！”
雷刚瞪了他一眼，“凶器肯定就在附近，再找！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找出来！”
骂完，他烦躁地踢了一脚地上的水坑，也顾不上满脚的泥。
这案子太怪了。
死者是个独居的年轻女性，社会关系简单，没仇没怨，偏偏死得极惨——脖颈被利器割开，几乎切断一半。
可现场既没有凶器，也没有指纹，甚至连拖拽血迹的痕迹都没有，就像凶手凭空消失了一样。
更诡异的是，监控显示，案发前后根本没人进出过死者所在的楼层。
雷刚干了二十年刑警，头一回觉得后背发凉。
目前该案最大的嫌疑人，是死者男友，可从案发的三天前，那人也人间蒸发了似的，队里都说是畏罪潜逃，但雷刚的直觉在告诉他，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烦躁之际，雷刚眉梢一抬，忽然脸色横了横。
只见雨幕中，一个穿着外卖服的年轻人，火急火燎的往绿化带方向摸去。
“站住！”
雷刚顿时眼睛瞪得溜圆，“干什么的！！”
钱南征被他吼的一哆嗦。
这人嗓门儿大的吓人，打雷声都给盖过去了。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只能扯出尬笑，硬着头皮道：“警察叔叔，送、送个外卖……”
说着，还翻出手机里的外卖订单。
谁特么你叔叔？
雷刚气不打一处来，不过还是认真扫了几眼定位，确认是这里无误，才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无关人员赶紧走，案发现场，待会儿就拉警戒线了！”
钱南征挠着头，犯难的看着手机。
憋了一会儿，他不甘心道：“那、那这不是还没拉起来吗？”
严格来讲，不违法。
老刑警眼睛一瞪：“我说拉了就拉了，出去！”
这老登怎么不讲理呢？
眼看外卖都送到一半了，让他送完不就得了，拉警戒线还差这么一会儿啊？
钱南征不明白，这老警察咋跟吃了火药桶似的，一碰就炸。
不过弹幕却是立刻认出来了。
“卧槽，钱哥快跑！这可是雷阎王！”
“嘶……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见过，是不是那个重案组，让人革职三回又请回来三回的老刑警？”
“还真是他！”
“不懂就问，雷阎王是哪个？”
“兄弟不是江成本地的吧，雷队雷阎王的大名都不知道？”
“雷刚啊！江城刑警队活阎王，破案率95%，亲手送进去的死刑犯能凑两桌麻将！”
“上次有个毒贩拘捕，被他徒手掰折了手腕，听说骨头茬子都戳出皮了……”
“钱哥，赶紧回头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来得及？来不及了！！
钱南征看着倒计时，只剩下三分多钟。
阎王爷给不了他一万块，单子能！
咽了口唾沫，钱南征试图动之以理：“警察叔叔，我就放个东西，马上走！顾客等急了都！”
“顾客急，老子还急呢！去去去！别妨碍我们办案！”
骂了几声，雷刚又忍不住补道：“还有，再敢叫我叔叔，我就把你脑袋塞进马桶里冲了！滚！”
钱南征的肩膀松垮下去，终于回过头打算离开。
弹幕里也在少有的安慰：
“算了钱哥，好民不与官斗，雷阎王咱惹不起。”
“别说送外卖了，那老雷头脾气上来，市局领导都敢指着鼻子骂啊！”
“瞧他这模样，应该是三天前那场凶案迟迟没进展闹的，这节骨眼，咱犯不上触他……”
宽慰的弹幕还没完全飘过，直播间就寂静下来。
因为他们看到，作势要走的钱南征，竟然趁着老雷放松警惕，一个猫腰——嗖地钻过了警戒线！
雷刚愣了，周围的警察愣了，直播间的观众也愣了。
然后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弹幕疯了似的飞出。
“卧槽钱哥疯了！！”
“666……”
“太岁头上动土啊，真不知道雷阎王啥脾气？”
“主播犯不上这么敬业把？！”
“见过送外卖不要脸的，没见过不要命的！”
“快看老雷的表情！他摸枪了！摸枪了！！！”
实际上，雷队并没有真的摸枪……但是差点就摸了。
尤其盯着那愣头青的背影，跑的简直比兔子还快，硬生生跑出了“你的枪子儿追不上我”的风采。
当了刑警十几年，雷刚头一次被气笑。
然后很快黑下脸：“都愣着干什么？等我抓人呐！”
两个年轻警察这才反应过来，在后头狂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