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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狐沟两侧崖顶,夜风如刀。

二狗趴在一块冰冷的岩石后,脸颊紧贴着粗糙的石面,几乎能尝到苔藓的腥气。

他身后,二十名精挑细选的神箭手如同岩石本身延伸出的阴影,无声无息。更远处,十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背上鼓囊囊的皮囊散发着刺鼻的火油味。

“大人令,烧!”二狗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在夜风里几乎听不见。

“嗤嗤嗤——!”

二十支裹着浸油麻布、点燃的箭矢瞬间离弦,撕裂黑暗,带着凄厉的哨音,精准地扎进崖壁上早已标记好的枯黄灌木丛和茂密荒草堆里。

“噗!噗噗噗!”

火油皮囊被猛地挤压,粘稠的黑油如同恶臭的血浆,泼洒在干燥的植被上。火星落下,如同恶魔睁眼。

“轰——!”

火苗猛地窜起,贪婪地舔舐着油料和枯草,瞬间连成一片!火借风势,风助火威,赤红的火舌疯狂扭动,沿着陡峭的崖壁向上、向两侧迅猛蔓延!浓烟滚滚,不是寻常的灰白,而是呛人的、带着草木焦糊和火油特有腥臊的黑黄毒瘴!

风,很听话地从沟外灌入狭窄的“蛇肠子”入口。

浓烟如同一条被激怒的巨蟒,翻滚着、咆哮着,顺着唯一的通道,狠狠灌入野狐沟深处!

“咳咳咳!妈的!哪来的烟?!”

“火!崖顶着火了!”

“快!快拿水...咳咳...水!”

沟底,盐狗子刘黑疤的营地瞬间炸锅。刺鼻的浓烟无孔不入,熏得人睁不开眼,涕泪横流,剧烈的咳嗽撕心裂肺。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也映红了沟内一张张惊惶失措、被烟熏得乌黑的脸。

“慌个卵子!”一个满脸横肉、眼角带疤的汉子提刀冲出最大的窝棚,正是刘黑疤。

他刚吼完,一股浓烟灌入口鼻,呛得他弯腰猛咳,肺管子火烧火燎。“上风口!堵...咳咳...堵住口子!弓箭手!给老子射崖顶!有...有人放火!”

晚了。

烟,已经成了沟里的主人。

野狐沟后山,废弃采石场。

这里崖壁近乎垂直,怪石嶙峋,月光都吝啬于洒下多少光亮,是天然的盲区。

徐山嘴里叼着一柄短匕,双手戴着厚实的皮手套,粗粝的绳索在他手中如同活物。他身后,三十条精悍的身影紧贴崖壁,如同壁虎。

“上!”徐山含糊地低吼一声,双臂肌肉贲张,猛地将带铁钩的绳索甩向高处一块突出的岩石。

“咔哒!”一声轻响,钩爪咬死了石头。

徐山试了试力道,手脚并用,猿猴般向上攀去。露水打湿的岩石冰冷滑腻,每一步都惊心动魄。他身后的兄弟紧随其后,三十条绳索在黑暗的崖壁上悄无声息地移动。

沟底的混乱和火光就是最好的掩护。浓烟弥漫,遮蔽了下方有限的视野,刺耳的咳嗽和叫骂淹没了他们攀爬的细微声响。

徐山第一个翻上崖顶,伏低身体,鹰隼般的目光穿透稀薄的烟雾,瞬间锁定了沟底——靠近山壁的一排黑黢黢的石洞!

粗大的原木钉成的栅栏门紧闭着,洞口两个盐狗子正捂着口鼻,焦躁地向外张望沟口的火光浓烟。

“目标,石洞!砸栅栏!”徐山对着陆续攀上来的兄弟们比划手势,眼中凶光爆射。

三十条黑影如同鬼魅,借助烟雾和沟底的混乱,悄无声息地从陡峭的内侧坡滑下,直扑石洞!

“谁?!”洞口守卫终于发现不对,刚喊出声,徐山的匕首已经带着寒光抹过他的喉咙!另一个守卫的惊呼被旁边破虏营老兵的铁拳硬生生砸回了肚子里,喉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砰!砰砰砰!”

沉重的撬棍、战刀刀柄,甚至捡来的石头,狠狠砸在锁住栅栏的粗铁链和门轴上!火星四溅!

“里面的兄弟听着!”徐山一脚踹在剧烈晃动的栅栏上,声音嘶哑却穿透烟雾,“想活命!想报仇!拿起石头!拿起你们的镐头!砸碎这些狗娘养的脑袋!冲出去!”

栅栏内,死寂了一瞬。借着外面冲天的火光和弥漫的烟雾,隐约可见一张张麻木、枯槁、布满污垢的脸。

他们的眼睛,在浓烟和火光的刺激下,先是茫然,随即,积压了不知多久的绝望和怨毒,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

“轰——!”

栅栏终于被砸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砸死他们!”不知谁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嚎,带着哭腔,却充满了毁灭的力量!

数百名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盐工,赤红着双眼,挥舞着随手抓起的石块、断裂的镐柄、甚至是徒手,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咆哮着冲出石洞!

他们冲向最近的火光,冲向那些曾经鞭打、奴役他们的身影!积压的仇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啊!拦住他们!”

“疯...疯子!啊——!”

盐狗子的惊呼瞬间被淹没在盐工疯狂的嘶吼和钝器砸碎骨头的闷响中!沟底,彻底大乱!烟、火、血、疯狂的杀戮,交织成一片真正的地狱!

“蛇肠子”入口处。

张狗蛋拄着一杆特制的加长三棱透甲锥长枪,枪尖斜指地面,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流淌着幽冷的寒光。

他身后,一百五十名破虏营枪兵排成紧密到令人窒息的三排锋矢阵,长枪如林,沉默如山。玄甲反射着沟内冲天的火光,如同一片燃烧的、冰冷的铁壁。

沟内的惨嚎、怒骂、兵刃碰撞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血腥味混杂着焦糊味和浓烟,令人作呕。

张狗蛋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是嗜血的兴奋。

他能想象沟里现在是什么景象:被烟熏得半死的盐狗子,又被发了疯的盐工冲得七零八落。现在,他们唯一的生路,就是这条被他们自己称为“乌龟壳”入口的“蛇肠子”!

“都给老子听好了!”张狗蛋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嘈杂,清晰地传到每个枪兵耳中,“口袋扎紧了!待会儿,甭管爬出来的是盐狗子还是盐工,只要拿着刀枪想冲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