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冯家大堂。
灵堂肃穆,白幡低垂。
空气里弥漫着纸钱和檀香混合的沉重味道,压得人喘不过气。
大堂正中,挂着一张巨大的黑白遗照。
照片上的冯山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
冯雨欣一身素白孝服,跪在蒲团上,麻木地将一张张纸钱送入火盆。
火光跳跃,映着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曾经明媚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红肿和空洞。
这几天,她就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悲伤早已在父亲停止心跳的那一刻,凝固成了坚冰,封存在了心底最深处。
取而代之的,是撑起这个家的沉重责任。
前来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哀戚,说着千篇一律的节哀顺变。
冯雨欣只是机械地点头回礼。
她知道这些人中,有多少是真心,又有多少是来看冯家笑话的。
就在这压抑得近乎凝固的气氛中。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大堂门口响了起来。
清脆傲慢,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嚣张。
那皮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每一下,都精准地踩在所有人的神经上。
众人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只见大堂门口,周文乐双手插兜,缓缓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嘴角挂着一抹与整个灵堂格格不入的戏谑笑容。
他的身后,跟着几十名黑衣壮汉,个个神情冷漠,气势汹汹,像一群闯入羊圈的恶狼。
整个灵堂的温度,仿佛在这一瞬间,又下降了好几度。
所有宾客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看着周文乐,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忌惮。
冯雨欣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终于燃起了火焰。
那是冰冷的,带着彻骨恨意的火焰。
“周文乐!”
冯雨欣的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
“你来这里干什么?”
周文乐停下脚步,目光扫过灵堂正中的遗照,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干什么?”
“冯老爷子过世,我怎么说也算是他半个孙女婿,当然是来吊唁的。”
他说着吊唁两个字,语气里却没有半分敬意,只有浓浓的嘲弄。
冯雨欣扶着身前的桌子,缓缓站了起来。
她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我父亲的灵堂,不欢迎你这种人。”
“请你立刻出去!”
几名冯家的长辈也反应过来,立刻上前,挡在了冯雨欣身前。
“周少爷,今天是我们冯家的大丧之日,还请您高抬贵手,不要在这里闹事。”
“是啊,有什么事,等老爷子下葬了再说。”
周文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
“闹事?”
“我可不是来闹事的。”
他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了一份文件。
啪!
文件被他毫不客气地摔在了摆满祭品的供桌上,撞翻了一盘水果,滚落一地。
“我今天是来收账的!”
收账?
这两个字,像一颗炸雷,在寂静的灵堂里轰然炸响。
所有人都懵了。
在人家老爷子的灵堂上收账?
这已经不是落井下石了,这简直是把冯家的脸面,连同冯老爷子的棺材板,一起踩在脚下狠狠摩擦!
欺人太甚!
冯雨欣的脸色,瞬间白得像一张纸。
她死死地盯着那份文件,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一名冯家长辈颤抖着手上前,拿起了那份文件。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变得惨白,手一抖,文件差点掉在地上。
“这……这是……”
周文乐冷笑着,环视全场,声音陡然提高。
“按照我们周氏集团和你们冯氏集团的供货合同,上周五之前,冯家必须交付一批价值五亿的原材料。”
“现在已经逾期一周了。”
“按照合同上的违约条款,冯家不仅要双倍返还我们周家预付的订金,还要赔付高达十个亿的违约金!”
“总计,十五亿!”
“我今天来,就是通知你们,这笔,冯家必须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打到我们周氏的账户上!”
“否则法庭上见!”
十五亿!
二十四小时之内!
整个大堂,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周文乐。
谁都知道现在的冯家,资金链早已断裂,别说十五亿,就是一亿五千万都拿不出来!
这根本不是收账!
这是逼债!
这是要把冯家往死路上逼!
“你血口喷人!”一名冯家长辈气得浑身发抖:“我们之所以没能按时交货,是因为你们周家单方面终止了所有合作,抽走了所有资金,责任在你们!”
“哦?”周文乐眉毛一挑,满脸无辜。
“合同上可写得清清楚楚,白纸黑字。”
“我只看合同,不听故事。”
“你们交不出货,就是违约,违约就要赔钱!”
“天经地义!”
“你!”
那名长辈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周文乐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周文乐……”
一直沉默的冯雨欣,终于再次开口。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你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
周文乐的目光,终于从众人身上,转回到了冯雨欣的脸上。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那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被自己亲手敲碎的艺术品。
“绝?”周文乐笑了。
“冯雨欣,你现在知道什么叫绝了?”
“当初你背着我,跟那个叫江辰的野男人不清不楚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事情会做得太绝?”
“当初你在张家,眼睁睁看着我被那个姓张的打脸,像狗一样被赶走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事情会做得太绝?”
他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阴冷。
那份在张家庄园门口积攒的屈辱和怨毒,在这一刻,尽数爆发了出来。
“我告诉你,这才只是个开始!”
另一位白发苍苍的冯家长辈,看不下去了,他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放低了姿态。
“文乐啊,看在老爷子生前最疼你的份上。”
“我们两家,毕竟还有婚约在身啊。”
“雨欣她只是一时糊涂,你一个大男人,何必跟她计较?”
“你看,只要你高抬贵手,放过冯家这一次,我们回头就让雨欣登门给你道歉,把婚事定下来,我们还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