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柯回屋后,在窗边站了会儿,断断续续的咳嗽了许久,几乎快要把肺给咳出来了,才堪堪止住。
她看着窗外面连绵起伏的群山,在群山中,执渊做的驱邪灯实在是耀眼,不论怎么转移目光,都没法忽略。
忆柯垂下眸,认真的思量着,觉得自己弄生气的人,还是要去哄一哄的,于是用帕子抹了把嘴角的血,整个人就是个十足十的妖怪,就这么去到了隔壁。
还没进门,执渊旁的桌子上就多了一筐水果——也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法子,上面还写着淳厚俊秀的几个字:赔礼来了。
执渊:“……”
外面忆柯卷起衣袖敲了敲门,轻声问:“可以进来么?”
执渊闭了闭眼睛,万万想不到此人赔礼是……这么个风格,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细如丝那个叛主的已经迫不及待的把门开了。
忆柯却不着急进去,就这么懒懒的靠在门框上,苍白的唇上有一抹血泽,大氅被她留在了隔壁,于是那身紫色流纱裙就完完整整的露了出来。
确实是独一份的飘逸好看,和她整个人的气质很搭。
只是这样难免就显得她更加的孱弱和病重。
执渊看了一眼就蹙起眉:“怎么穿那么少?”
忆柯眼皮微挑,有些惊讶于执渊说的是这个,她垂眸扫了眼这身衣裳,回:“屋里不冷。”
执渊无奈,只好放她进来,施了张符纸,让火盆里的碳烧起来。
忆柯坐在火盆边果然好受了许多,不过下一秒就听见身边这位毒舌道:“病成这样,来梵音山做甚?”
忆柯生生被他气笑了:“公子莫不是忘记了,早说过,迷路了。”
执渊用一种“你看我信你么”的目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像他这种有洁癖的,屋子里的陈设他一概不碰,哪怕这桌椅昨夜被晨羽用符篆又清扫了一遍,他也是能站着绝对不坐着。
虽说从角度上,两人一坐一站,高度差上许多,可忆柯竟然在气势上丝毫不减,还隐隐有些反压过来的姿态。
她轻叹了声,搓了搓僵硬的骨节,说:“每回都这样,遇着问题就这么赤裸裸的问出来,也不给人留点面子。”
她扶着桌檐站起来,执渊发现,她的身体确实差极了,几乎到了要借力活动的地步,这种脆弱和她身上的某些特质碰撞,催生出了比那身阴气还极具诱惑的东西。
这其实很危险。
但执渊就是会不由自主的生出妄想。
似乎是觉得屋子里太闷,也或许是那人就是喜欢凭栏而站,她侧身靠在窗沿上,面朝着执渊,目光却落在青山和天际的交接处,许久没有说话。
久到执渊都觉得这次她是真的不会解释什么了。
却在转身时听见她说:“你放出去的银虫,回来时,被我动了动。”
“所以梵音山的消息,我比你收到的早了些。”
大概是那盆火的缘故,屋里面的气温顿时升高了几个度,热得执渊更加口渴,于是趁着忆柯的目光没有在屋内,他果断拿起桌上水果就吃。
谁知才咬了一口,那人就转过眼眸,扫了眼这筐水果,也没有戳破,接着说:“你我都知晓,这分明是猗露设的局,而她的目标始终是我。”
“所以啊,这归根结底是我的事情,怎么好把你牵扯进来?”
执渊:“……”
他确实是得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可心底还是空落落的极不舒服,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答案本身,还是说出答案的那个人。
屋子里完全安静了下来,两个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僵持着,忆柯偶尔会低下头咳嗽几声——这是他们之间存在的唯一声音了。
直到房门被念念敲响。
“执……公子,主人她在你那里吗?我和阿听有重要的事情要找她。”
执渊扭过头,一张脸精彩纷呈,毫不客气的把门拉开,念念敲了个空,重心不稳,差点就要摔进去,还好被谛听扶住了肩膀。
忆柯这才慢悠悠的离开窗边,一边走一边听念念倒豆子般的说:“总之呢,这事有点不对,我们不敢妄自下定论……主人你小心点,大氅呢?大氅系上,哎呦喂,这屋子怎么那么热啊,这才入秋,怎么烧起火盆来了?”
执渊一张本来就精彩的脸现在绿了个完完全全,念念看他就有些怵,却不想还被忆柯淡淡看了眼,她沮丧的想:完了,打扰他们独处了,回头主人不会把我赶走吧?
晨羽晨珈听完桂秋实的话后,都觉得说不通,这老人知道的消息太少了,说出来不仅没什么帮助,还让这谜团越滚越大。
本来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谁知桂秋实话音刚刚落下,念念这个……把持不住的,当下就拉着谛听去找她的主人了。
于是这兄妹俩只能待在屋子里,等到人来齐后,让桂秋实把事情又说了一遍。
“是这样的,像桂庄子这样的山中客栈,以及像我和婴婴这样的守路人,以梵音山为始,其后群山不在少数。”
前头和晨羽晨珈说的时候,老人语无伦次,三句求助中只有一句有用的,晨珈又不敢贸然开口打断,怕老人情绪再次激动,要是再犯了病,可真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而谛听在外人面前时,可真是十足十的沉默寡言,念念兴致上来,不停地用小动作逗他,听是不会认真听的。
现在她主人就在旁边,她当然不敢如此放肆,于是听到这里的时候下意识的问:“他们都是自愿的?”
桂秋实扯起嘴角:“当然不是,群山险峻,终年阴冷,又有野兽出没,没有人会愿意待在里面的。”
他长叹一声,道:“说到底,还是我们祖上犯了错,我们,是被罚到此等贫瘠之地守路的。”
“这是个诅咒,困住我们的诅咒,诅咒一日不消,我们便一日踏不出这梵音山半步。”
晨羽听到此处,疑惑万分:“按理来说,这诅咒是你们祖上的,随着世代推移,余力渐消,断不会把你们限制至此啊。”
桂秋实还未曾回答,就听执渊的声音冷冷的砸下来:“既是祖上之事,你怎会如此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