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指尖弹起两颗水晶球碎片,碎片划破空气,分别刺向梦醒和星梦的眉心。
梦醒的脑海里炸开一片混乱:他曾在改到第十版方案时想“要是甲方死了就好了”;曾在女儿扑过来时想“别碰我,我烦得要死”;曾在深夜盯着贷款短信时想“要是没结婚就好了”。这些阴暗的念头被老妪放大,变成无数张嘴在骂他“自私”“虚伪”。
星梦的脑海里则涌出更可怕的画面:他曾在小宇摔门后想“早知道生个女儿就好了”;曾在家长会被老师批评时想“这儿子我不要了”;曾在失眠的夜里想“要是小宇从来没长大就好了”。这些念头被老妪扭曲成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逼他承认“你根本不爱他,你只爱‘听话的他’”。
“看吧,你们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老妪的声音冰冷如刀,“忘忧丹能让你忘了这些恶,千机丸能让你假装这些恶不存在。否则,这些念头会啃食你一辈子,让你永远活在‘我不配当丈夫/父亲’的地狱里。”
幻影里的小团子和小宇开始哭泣,眼泪落在药丸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爸爸不要我们了吗?”“爸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罪恶感和痛苦交织,交织成烧红的烙铁烫在两人心上。梦醒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伸向永劫丸,星梦的指尖也朝千机丸倾斜——他们怕的不是老妪的威胁,是怕自己真的如老妪所说,是个藏着恶意的、失败的人。
老妪见两人即将屈服,突然狂笑起来。她周身的黑袍裂开无数细缝,缝里露出无数双眼睛,全是之前那些“前辈”的脸——他们有的攥着忘忧丹,眼神空洞;有的举着千机丸,面目扭曲;有的沉在永劫丸的幽蓝里,变成数据流的一部分。
“他们也曾和你们一样挣扎。”老妪指着那些眼睛,“最后都选了‘轻松’的路。现在,他们成了这鬼市的‘养料’,永远困在自己选的梦里,一遍遍重复最渴望的瞬间——梦醒,你会永远折星星,直到忘记女儿真正的样子;星梦,你会永远收到满分试卷,直到忘记儿子本来的脾气。”
她抬手指向鬼市深处,那里隐约传来重复的、机械的声音:“改完了……”“考好了……”“改完了……”“考好了……”古老的留声机,循环播放着他们最渴望的“结果”。
“这才是‘改变生活’的真相。”老妪的声音带着最终的蛊惑,“不是跳出轮回,是选一个更舒服的牢笼,永远循环下去。选吧——是带着痛苦和罪恶感活着,还是带着虚假的幸福,永远‘困’在这里?”
幻影里的小团子和小宇哭得更凶了,药丸的光芒也越来越亮。梦醒和星梦的呼吸变得急促,指尖离药丸只有一瞬的距离——老妪知道,此刻他们心里的“想逃”,已经快要压过“舍不得”了。
老妪的操纵,从来不是用蛮力逼迫,而是用温水煮青蛙:先让他们看见彼此的“同病相怜”,放大自我厌恶;再用最珍视的人当诱饵,模糊真假的界限;最后揭露他们潜意识的阴暗,用罪恶感摧毁抵抗的勇气。她要的不是“选择药丸”,而是让他们在挣扎中承认:“或许,虚假的救赎,真的比痛苦的真实更好。”
寅时三刻,梦醒坐在鬼市最高的望魂塔顶。脚下忘川河翻涌着猩红的浪花,远处血煞阁的鬼火变成一双双恶鬼的眼睛。
他抚摸着怀中女儿的魂灯,想着幽冥矿洞里生死未卜的老父,还有即将被炼魂的女儿,指尖抚过塔顶摇摇欲坠的镇魂幡。风裹着鬼哭狼嚎扑在后背,他张开双臂,却在纵身一跃的刹那,听见魂灯发出微弱的呼唤。幻影小团子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着:“折星星…不用改方案啦…”
这儿童的戏言,变成一把温暖的钥匙,捅开了梦醒记忆深处一个被遗忘的抽屉。画面闪回:也是深夜,他疲惫地趴在电脑前,眼睛干涩刺痛。一只小小的、温暖的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他低下头,对上女儿小团子清澈的大眼睛,里面盛满了懵懂的担忧。她皱着小眉头,用稚嫩的声音,无比认真地说:“爸爸,你的眼睛里有红红的,弯弯的小虫子…好多…痛不痛?”那纯粹的、不掺杂质的关心,变成一道温暖的溪流,猝不及防地冲刷过,他此刻被自我厌弃冰封的心田!
晨光刺破幽冥雾霭时,梦醒抹去嘴角的鬼血,将噬魂钉重新别在腰间。铜镜里,他脸上的幽冥咒印又深了几分,却扯出一个比哭还狰狞的笑容——新的“生死状”已经在案头铺开,而他,又要踏上这看不到尽头的苦厄之路。
寅时三刻,星梦站在鬼市最陡的锁心桥上。桥下怨怼渊里,无数叛逆少年与焦虑父母的虚影在撕扯,溅起的墨色水花沾在他衣襟上,那是洗不掉的争吵痕迹。他紧攥着怀中那幅褪色的奥特曼画像——那是小宇十岁时送他的生日礼物,画框边角已被摩挲得发亮。
远处执念殿的灯火忽明忽暗,那是一个个无数个未熄的争吵夜晚。他望着迷雾笼罩的迷障林,那里困住了小宇的魂影,少年正被怨气缠绕,指甲渐渐变得乌黑——再过三个时辰,若不能将他从林里带出,魂影就会彻底堕为戾鬼,永世困在“与父亲为敌”的幻境里。
桥栏上拴着的缚心绳正一寸寸断裂,那是用他无数次想开口却咽下的道歉、偷偷缝补的校服袖口、深夜放在儿子门口的热牛奶凝结而成的。风卷着少年尖利的嘶吼扑过来:“别管我!你根本不懂我!”那声音刺破耳膜,震得他心口的旧伤隐隐作痛——那是上周被小宇推倒时撞在桌角的淤青,至今还泛着青黑。
他张开双臂,身体前倾,只要再往前一寸,就能坠入怨怼渊,让所有争吵、焦虑、无力感都随虚影一同撕扯成碎片。可就在这时,怀中的奥特曼画像突然发烫,画背面露出一行被泪水晕开的铅笔字,是小宇的笔迹:“爸爸,其实我怕你失望。”
那是去年家长会后,少年偷偷夹在画框里的,他竟从未发现。
晨光染亮窗棂时,星梦抹去眼角的泪痕,鬓角新添的白发在镜中格外刺眼。他揣好那枚穿了整夜都没穿进线的绣花针,案头的“和解帖”上,墨迹已干——那是他写给小宇的话,没有“学习”“未来”,只有“爸爸昨天不该翻你东西,对不起”。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推开门,客厅茶几上,小宇昨晚没吃完的薯片袋旁,多了颗歪歪扭扭的折纸星星。
这路,还得一步一步走。
凌晨三点,梦醒坐在飘窗上,楼下的街道空无一人。风掀起窗帘轻轻拍打他的后背,他数着远处写字楼零星的灯光,想着要不要跨出那一步。
但想到医院的父亲、年幼的女儿、操劳的妻子,又把自己蜷缩得更紧。晨光微露时,他抹了把脸,起身洗漱,对着镜子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准备迎接新一天的太阳。
凌晨三点,星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小区的路灯像昏昏欲睡的眼,远处垃圾车的轰鸣划破寂静,像极了昨夜小宇摔门的闷响。他数着墙上钟表的滴答,想着要不要就这样放弃,任由儿子按照自己的轨迹撞得头破血流。
但眼角的余光瞥见阳台——小宇的校服还晾在那里,袖口的破洞被他昨夜笨拙地缝补过,针脚歪歪扭扭,这时,儿子房间的灯亮了一下,又灭了。星梦起身热了杯牛奶,轻轻放在儿子门口,
你说这是希望?还是失望?
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走?
还是无路可走时醒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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