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废物三界 > 第五十一章 我是一个英雄废物(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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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市的秩序(如果那堆光怪陆离、弱肉强食的混乱能称为秩序的话),在天犬六子日复一日的“成长”中,变得愈发岌岌可危又生机勃勃。

焚骨爪尖滴落的幽冥鬼火,在一次追逐化形的游戏中不慎溅入了“幽冥当铺”盛放当品的寒玉匣。掌柜的打开匣子取一件千年水鬼的凝泪珠时,发现珠子连同匣子内壁,都覆盖上了一层永不融化的黑色玄冰,寒气之重,连隔壁柜台算账的僵尸先生,关节都冻得咔咔作响,拨不动算盘珠了。掌柜的捧着寒玉匣,欲哭无泪,那凝泪珠算是彻底“冻结”在幽冥历史里了。

蚀魂则被“轮回赌坊”门口招揽客人的艳鬼身上的浓郁怨念吸引,好奇地凑过去嗅了嗅。它只是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一丝蕴含抽魂法则的气息逸出。那艳鬼瞬间眼神空洞,精心描画的皮囊都黯淡了几分,变成一副被抽走了主心骨,连招徕客人的靡靡之音都变得有气无力,断断续续的样子。赌坊老板气得跳脚,却又不敢靠近那只形似骸骨的瘟神。

而守虚的恶作剧,终于超越了市井琐事,升级到了挑战鬼市律法象征的地步。

执法司的崔判官,面容千年如铁铸,身姿挺拔如松,手持的玄铁令牌乃采集九幽玄铁、以无常业火淬炼、凝聚了森严鬼律之力而成,令无数恶鬼凶魂闻风丧胆。这一日,他正立于鬼市最喧嚣的十字路口,准备宣读对一伙扰乱“忘川漕运”、私捞亡魂记忆牟利的水鬼的惩处。

他清了清嗓子,法力灌注,令牌顿时乌光大盛,表面符文流转,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四方,喧闹的鬼市为之一静。

“奉幽冥律令,尔等……”崔判官威严的声音刚刚响起,便戛然而止。

他惊愕地低头,发现手中那本应沉重无比、坚不可摧的玄铁令牌,正在他掌心变得……粘稠、透明、并开始软化!

如同烈日下暴晒的黑色沥青,又像是投入水中的墨锭,边缘不再清晰,开始荡漾、模糊、流淌。内部那些代表律法条文的符文如同受惊的蝌蚪,扭曲、游动,甚至彼此碰撞,失去了原有的秩序与威严。

无论他如何疯狂催动体内阴司法力,令牌都无法恢复原状,反而变成一团有了自己想法、拒绝被掌握的黑色非牛顿流体,在他指缝间软塌塌地变形、拉伸、偶尔还鼓起一个气泡般的凸起,然后“啵”地一声破掉。那原本威严的乌光,此刻变成了滑稽的、闪烁不定的、霓虹变幻的涟漪。

围观鬼众先是死寂,落针可闻。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嗤嗤声、窃笑声。一个胆大的画皮鬼用油彩扇子掩着嘴,小声对同伴嘀咕:“瞧见没?崔大人的令牌……今儿是喝多了迷魂汤?还是得了软骨病?”

铁青、煞白、酱紫——崔判官那张千年不变的铁面,此刻如同开了染坊,各种颜色走马灯般掠过,精彩纷呈。他僵立在原地,举着那团不断变幻形态、随时会滴落在地上的“律法”,宣读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威严扫地、手足无措。他感觉无数道目光如同芒刺在背,而那团柔软的令牌更是烫手(或者说冰手?)得很。

一缕顽皮的、近乎无形的灰色雾气,早已从他官靴的阴影里溜出,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街角更浓的黑暗,深藏功与名。守虚觉得,让这些总是板着脸、试图把一切(包括恐惧和混乱)都钉死在所谓“规则”里的家伙,尝尝“不确定”、“不可控”的滋味,是混沌赋予它的神圣使命。看那铁面判官脸色变幻,比看鬼戏还有趣。

露西的叹息,温柔中带着无奈,穿越了巢穴与鬼市的空间阻隔,轻轻回荡。她趴在自己的窝里(那是一个用月光绒、褪下的龙鳞以及各种柔软灵物铺成的温暖角落),看着那团溜回来、假装蜷缩起来睡觉、实则周身雾气因得意而微微上下翻滚的守虚。旁边,一小片由化形贡献的、光洁如镜的反光鳞甲(临时水镜术)里,正清晰地映出十字路口崔判官那张扭曲尴尬的脸。

她无奈地甩了甩那条蓬松如云、流淌着月华光辉的巨大尾巴。尾尖扫过冰冷的地面,不经意间卷起一小撮被焚骨爪尖鬼火冻裂、呈现出惨白色的石粉。

“黑龙,”她转过头,看向始终如同雕塑般伫立在那里的伴侣。此刻,他冰封般的面容上,嘴角似乎破天荒地、极其微弱地噙着一丝极淡的弧度,若非露西与他心意相通,几乎无法察觉。

“管管你的小老六。”露西的声音带着母性的嗔怪,却并无多少真正的责备。

黑龙的目光从水镜上挪开,落在守虚那团雾气上,又扫过镜中崔判官的窘态。他低沉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欣赏的纵容:

“律法若真如玄铁般不可撼动,一成不变,倒显得死气沉沉,无趣得紧了。”他顿了顿,如同寒冰碰撞的音色里透着一丝玩味,“让‘虚’去戳一戳那些自以为坚固、自以为代表了唯一‘实’的东西,让它们露出破绽,显出原形,这鬼市,才有点真正‘活着’的、混乱的活力。”

他微微偏头,目光穿透巢穴的阻隔,投向外面那条光怪陆离、喧闹不休、因为一块融化的令牌和几只无法无天的混沌幼崽而翻涌着荒诞活力的鬼市长街。

“况且,”黑龙的声音压得极低,轻轻只是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又或是与自己低语,“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秩序,本身难道不就是最大的虚妄?混沌本身,那孕育万物、包含万有的混沌,不就是宇宙间最磅礴、最原始的秩序么?”

为了印证他黑龙这离经叛道的话语,巢穴外远远地,从“忘忧阁”的方向,传来了更加鼎沸的喧嚣声,中间清晰地夹杂着龟公变了调的惊呼、碗碟被狠狠摔碎的清脆炸响,以及某种沉重的、像是桌椅被掀翻的闷响——大概是某位被守虚“虚实汤圆”搞得陷入哲学困境、怀疑鬼生的客人,在长时间的呆滞后终于猛地回过味来,滔天的怒火与困惑找到了最直接的宣泄方式:掀桌子。

于是,鬼市的居民们,从最低等的游魂到有些道行的老鬼大妖,都渐渐学乖了,或者说,被迫习惯了这种新的“常态”。

当发现摊位上精心准备的贡品不翼而飞只剩空盘;当抬头看见熟悉的招牌字迹左右颠倒或者上下翻转;当咬向美味的汤圆却次次落空或口感时有时无;当发现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突然不听使唤、变得透明或无法触摸时……

他们不再像过去那样惊慌失措、疑神疑鬼,或是暴跳如雷、寻衅滋事。

取而代之的,是动作齐齐一顿,然后下意识地、警惕地四处张望,目光在那些阴影角落、不易察觉的雾气团中逡巡,最后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哭笑不得、认命般的表情,对着空气,或者对着同伴,嘀咕抱怨一句:

“啧,准是守虚那个小调皮鬼(/小祖宗/小瘟神)又在玩它那‘虚虚实实’的把戏了!”

然后,叹上口气,或是无奈地摇摇头,甚至有些鬼还会露出一丝“又来了”的、近乎宠溺的苦笑,接着便重新投入这幽冥之地荒诞而真实的日常讨生活之中。

毕竟,在这个连天犬都能生出混沌子、令牌都能融化、律法都能被当成橡皮泥捏着玩的地方,还有什么“不可能”呢?

适应混沌,本身就是在鬼市生存下去的最新、也是最硬的道理。守虚,无形中成了这道理最活跃的宣讲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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