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我在大明炼石油 > 第36章 黑牢酒话,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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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凉的石壁吸走体温,

胸口烫伤在精炼油药膏的安抚下钝痛稍减。

李烜靠着墙,小口啜饮竹筒里温凉的蜂蜜水,

一丝甘甜压不下喉间的血腥味。

二十点能量清零,

换来一句石沉大海的狂言,

赌注太大,收效未知。

黑暗中,他强迫自己冷静,

如蛰伏的毒蛇,收敛所有锋芒,

只余下冰冷的观察。

“呃…呸!”

一声粗鲁的干呕打破沉寂。

牢房角落那堆更厚的烂稻草里,

一个蜷缩的身影蠕动了一下,

翻了个身,浓烈的劣质酒气混着汗馊味扑面而来。

“水…他娘的…给老子口水…”

声音沙哑含混,带着宿醉的暴躁。

另一侧靠近栅栏的阴影里,

一个瘦小的身影哧溜一下坐直了。

这人顶着一头稀疏发黄、

癞痢斑驳的头发,贼眉鼠眼,

正偷偷打量着李烜,

尤其是李烜手里那个竹筒。

正是偷鸡摸狗惯犯癞头张。

“老梆子,嚎丧呢!这是班房!不是你家炕头!”

癞头张尖着嗓子骂了一句,

又立刻转向李烜,蜡黄的脸上挤出谄媚的笑。

“这位爷…新来的?犯啥事了?

看着不像咱这号人啊…”

李烜没理会癞头张的试探,

目光落在那个挣扎着坐起的醉汉身上。

借着气孔透进的微光,

能看清这人约莫五十多岁,

骨架粗大却干瘦,

穿着一身洗得发白、肘部磨破的旧号衣,

只是没了代表衙役身份的腰牌和红巾。

满脸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

眼袋浮肿,浑浊的眼珠布满血丝,

正是被革职的老衙役王班头。

“水…”

王班头又含糊地嘟囔一声,

舔着干裂起皮的嘴唇,眼神涣散。

李烜沉默片刻,

从怀里摸出仅有的三枚带着体温的铜钱。

这是柳含烟塞药时一并偷偷塞进来的。

他将铜钱捏在指尖,对着栅栏外昏暗甬道晃了晃。

“哗啦…”

铁链声响,一个面生的年轻狱卒踱步过来,

正是白天收了柳含烟钱那个。

“官爷,”李烜声音嘶哑平静,

“讨碗薄酒,暖暖身子。”

年轻狱卒瞥了眼李烜手中的铜钱,

又看看他缠满布条的胸口,

嗤笑一声:

“哟,还挺讲究?”

嘴上说着,手却飞快地伸出栅栏缝隙,

一把抓走了铜钱,掂了掂。

“等着!”

不多时,一碗浑浊不堪、

散发着刺鼻酸味的劣质米酒,

连同一个豁口的粗陶碗,

从栅栏下塞了进来。

李烜没动。

他端起酒碗,径直走到蜷缩在角落、

眼神浑浊的王班头面前。

“老班头,”

李烜的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酒。”

浑浊的酒气钻入鼻孔,

王班头涣散的眼神猛地聚焦了一瞬!

他像饿极了的野狗,

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

劈手夺过酒碗!

“咕咚!咕咚!”

两大口劣酒下肚,

呛得他剧烈咳嗽,

蜡黄的脸上却瞬间涌起一丝病态的红晕,

眼神也活泛了几分。

“哈…咳咳!够劲!”

王班头抹了把嘴角的酒渍和口水,

浑浊的眼睛第一次正眼看向李烜,

带着一丝审视和宿醉未醒的迷茫。

“小子…懂规矩?”

“初来乍到,不懂规矩。”

李烜靠在对面的墙上,

声音平淡。

“只想听老班头讲讲,

这县衙里的门道,怎么个深法?”

一碗劣酒,如同打开了泄洪的闸门。

“门道?”

王班头嗤笑一声,又灌了一大口酒,

浑浊的眼睛里泛起往事的光,

带着浓烈的怨毒和自嘲。

“深?深他娘个腿!

老子在这县衙快班干了二十年!

抓过的贼,比你小子吃过的盐都多!

到头来?呸!”

他猛地啐了一口浓痰,

带着酒气:

“还不是栽在那些穿长衫、

摇笔杆子的王八蛋手里!”

“刑房那个王扒皮!”

王班头指着虚空,手指哆嗦着,

仿佛在戳着王师爷的鼻子。

“王有禄!就那个三角眼,鹰钩鼻,

瘦得跟竹竿似的狗东西!

心比墨还黑!屁本事没有,

就靠着他姐夫是前任县尊的师爷,

爬上去的!专会琢磨怎么给人罗织罪名,

怎么往自己兜里搂银子!”

他拍着大腿,唾沫横飞:

“知道为啥革老子的职不?

就因为老子抓了他小舅子偷库银!

证据确凿!可那王扒皮,硬是颠倒黑白,

说他小舅子是‘清点库银’,

反咬老子诬陷!他娘的!

库银清点用得着半夜三更翻墙进去?

用得着往裤裆里塞?!”

“还有户房那个钱串子!

雁过拔毛的主儿!

收粮税能多收三成!

修河堤的银子,十两到他手只剩三两!

剩下七两?全进了他和王扒皮的腰包!

去年大水冲了堤,淹了多少地?

死了多少人?呸!这帮畜生!”

“工房的李瘸子!也不是好东西!

采买修城墙的条石,专买那些一凿就碎的烂石头!

报上去的价是上等青石的价!

中间差价,啧啧…”

王班头伸出三根手指,又觉得不够,

狠狠晃了晃。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要将半生的憋屈都倒出来:

“这衙门里,从上到下,烂透了!

知县大老爷?

嘿,新来的那位,就是个只会吟风弄月的酸丁!

屁事不管,全听王扒皮这帮蠹虫糊弄!

指望他给你主持公道?

做梦!银子!懂吗?

在这里,只有银子能说话!

白的黑的,管用就行!”

李烜静静听着,如同最耐心的听众。

王班头口中喷溅的每一个名字,

每一条龌龊,都像拼图碎片,

在他脑海中逐渐拼凑出县衙权力结构那腐朽黑暗的全貌。

王师爷(王有禄)的位置、人脉、手段,越发清晰。

旁边的癞头张听得两眼放光,又有些畏惧地缩了缩脖子。

王班头终于说累了,

也喝光了碗底的残酒,

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眼神又有些迷离:

“小子…看你…还算顺眼…

提醒你一句…落到王扒皮手里…

没银子开道…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那手段…嘿…”

他打了个充满酒气的嗝,

声音低了下去。

“…专往你软肋上捅…比如…

你那个小工坊里…是不是藏着什么…

见不得光的人?”

软肋?见不得光的人?

孙老蔫父女逃籍匠户的身份!

李烜眼神骤然一寒!

王师爷果然毒辣!

工坊本身或许一时难以定罪,

但若揪出孙老蔫父女是逃籍匠户…

那便是铁打的罪名!

不仅能彻底打垮工坊,

更能以此要挟,榨干他李烜最后一滴油!

必须尽快解决外面的麻烦!

否则孙老蔫父女危矣!

就在这时,一直缩在旁边的癞头张,

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瞅准王班头酒劲上涌、

昏昏欲睡的时机,

像条泥鳅一样溜到李烜身边。

“爷…爷…”

癞头张搓着手,

蜡黄的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压低了声音。

“您…您是有大本事的人!

白天河滩上那一手…绝了!

小的佩服!”

他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李烜缠满布条的胸口,

又飞快地低下头。

“小的癞头张,没啥本事,

就耳朵灵光点…”

他声音更低,带着一丝神秘。

“那个…牛扒皮,

牛德福…跟刑房的王师爷…是远亲!

隔了好几房的表亲!听说…牛扒皮他娘,

是王师爷老娘的表妹的干闺女!

论起来,得叫王师爷一声表舅!”

果然!李烜心中冷笑。

“还有…”

癞头张左右看看,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

“就前两天…小的在镇外土地庙后头屙屎…

看见牛扒皮家那个长着招风耳的管事…

鬼鬼祟祟的…跟一伙人碰头!”

他比划着:“那伙人…面生!

不像咱镇上的!穿得破破烂烂,可眼神凶得很!

腰里…好像都别着家伙什!

硬邦邦的!牛家管事给了他们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还指着…指着咱镇子的方向说了半天!”

亡命徒!

李烜瞳孔微缩!牛扒皮果然没死心!

正面官司走不通,就准备玩阴的!

找外来的亡命徒,直接对工坊下手?

绑架?杀人?还是纵火?

危机如同冰冷的潮水,从牢房内外同时涌来!

李烜面上不动声色,

从怀里摸索了一下

——其实是从识海《万象油藏录》的储物角落(仅能存放微小物品)取出一小片白天陈石头塞进来的、

包蜂蜜水的干净油纸。

他将油纸递给癞头张。

“赏你的。”声音平淡。

癞头张一愣,接过油纸,

上面还残留着蜂蜜的甜香。

这玩意…有啥用?

他有些失望,但看着李烜那深不见底的眼神,

又不敢多问,只能讪讪地揣进怀里。

李烜不再说话,重新靠回冰冷的墙壁。

黑暗中,他闭上眼。

识海里,《万象油藏录》微光黯淡,能量点依旧为零。

王班头的醉话、癞头张的告密、

王师爷的毒计、牛扒皮的亡命徒…

如同纷乱的线条在脑中交织。

他需要一把刀。

一把能切开这重重黑幕的刀。

目光,仿佛穿透了牢房厚重的石壁,

落在了那滩被泼在官河之畔、

混合着桐油与猛火油的污秽之上。

一个模糊而危险的计划雏形,

在冰冷的黑暗中,悄然滋生。

油,能燃灯,亦能…焚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