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得化不开的陈腐气味,混杂着劣质线香燃烧后残留的呛人烟味,还有一丝丝若有若无、却顽固钻进鼻腔深处的甜腥——那是血肉在阴冷潮湿中缓慢腐败独有的气息。
张玄猛地吸了口气,这口气却像裹了冰渣子,一路冻到肺管子里,激得他浑身一哆嗦,彻底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挣脱出来。
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他费力地掀开一条缝。
昏黄摇曳的光源来自墙角一盏破旧的油灯,豆大的火苗苟延残喘,勉强照亮方寸之地,却将周围更深沉的黑暗衬得愈发浓稠、粘腻。借着这点微光,他看清了自己身处的环境。
朽烂发黑的木头房梁低矮地压在头顶,蛛网如同破败的灰色帘幕,层层叠叠地垂挂下来,在穿堂而过的阴风里无声晃动。
空气冰冷刺骨,带着深入骨髓的潮气,身上的粗麻布单衣根本挡不住这寒意,冻得他牙齿都在打颤。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稻草。
这不是他那个堆满民俗学资料和咖啡杯的大学宿舍!
一股庞大而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他的脑海深处!
南宋,咸淳十年?青阳县?阴阳生?仵作?守义庄?
“呃……”张玄痛苦地抱住头,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剧烈的眩晕感让他几乎呕吐。无数画面和声音在脑中炸开:一个同样名叫张玄的年轻人,穿着灰扑扑的吏服,在县衙卑微地点头哈腰;因直言某富商新宅风水大凶,犯了“白虎张口煞”,冲撞了县太爷的好事,被当庭斥为“妖言惑众,扰乱民心”。
一纸冰冷的罚单下来——罚俸三月,滚去守义庄,好好“静思己过”!
这给我干哪来了,这操蛋的穿越!
“张玄!张玄!死哪去了?”一个粗嘎不耐的嗓音如同破锣,猛地炸响在死寂的义庄外,伴随着沉重的、毫不客气的拍门声,哐哐作响,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张玄一个激灵,属于原主身体本能的畏惧瞬间攫住了他。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那硬板床上翻下来,脚底板踩在冰冷潮湿、布满不明污渍的泥地上,寒气直冲天灵盖。他踉跄着扑到门边,手忙脚乱地抽掉那根粗重的门闩。
吱呀——
腐朽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被粗暴地从外面推开。一股更浓烈的寒意和雨水的土腥气扑面而来,中间还夹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新鲜的腥甜味。
门外站着两个穿着皂隶服、戴着斗笠的衙役。雨水顺着他们的蓑衣边缘滴滴答答往下淌。当先一人身材粗壮,满脸横肉,正是县衙里出了名的凶悍角色,绰号“王屠”。他眼神凶戾,像是看一堆垃圾般扫过张玄惨白的脸。另一个衙役稍显年轻些,但脸色同样难看,带着一种混合了厌恶和恐惧的神情。
两人中间的地上,放着一卷粗糙肮脏的草席。草席边缘,露出一抹刺目的、被雨水洇开的大红——是上好的绸缎料子!一只惨白的手无力地垂在草席外,指甲涂着同样鲜红的蔻丹,只是那颜色在阴雨天里,显出几分死气的妖异。手腕纤细,但此刻扭曲成一个不自然的姿势。草席裹得不算严实,隐约勾勒出人体的轮廓,却没有……头颅该有的隆起!
“王…王头儿?”张玄的声音干涩发紧,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属于原主对这个衙役班头的恐惧记忆清晰地浮现。
“呸!”王屠一口浓痰啐在张玄脚边的泥水里,溅起肮脏的水花。“死晦气!算你小子‘走运’!刚被罚来守这鬼地方,就有‘好差事’上门!”
他用脚尖极其粗鲁地踢了踢地上的草席卷,那动作轻佻得仿佛在踢一袋垃圾。“喏!城西乱葬岗边上捡的!不知哪个丧良心的干的!一身新娘子的打扮,脑袋没了!晦气冲天!”
年轻衙役忍不住往王屠身后缩了缩,眼神飘忽,不敢去看那草席。
王屠继续唾沫横飞地吼着,声音在空旷的义庄里回荡:“县尉大人说了!这贱婢死得不清不楚,又没了脑袋,指不定惹了什么邪祟!不能留!赶紧找个背阴的荒坡埋了!埋深点!别让脏东西缠上咱青阳县!听见没?!”
他恶狠狠地瞪着张玄,手指几乎戳到张玄的鼻尖:“天黑之前,给老子处理干净!要是敢耽误,或者让老子听到半句风言风语,说你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仔细你的皮!你这身贱骨头还想再挨板子不成?赶紧的!”说完,他像是多待一秒都会沾染晦气,猛地一挥手,招呼年轻衙役:“走!这鬼地方,阴气重的老子汗毛都竖起来了!”
两人毫不留恋地转身,踩着泥水,脚步声和骂骂咧咧的声音迅速消失在门外越来越密的雨幕中。
哐当!
破旧的木门被风猛地吹得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房梁上的灰尘又落下一片。
冰冷的雨丝被风卷着,斜斜地打在张玄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无头新娘?草席裹尸?就地掩埋?邪祟?
他低头,死死盯着地上那卷被雨水打湿、边缘渗出诡异暗红的草席。那抹刺眼的红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个狞笑的伤口。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头皮阵阵发麻。
就在这时——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突兀地、清晰地在他脑海最深处响起,盖过了屋外的风雨声,盖过了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检测到高浓度异常死亡事件及强烈负面能量场…符合激活条件…】
【‘青阳诡事直播间’强制绑定中…】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