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的密室内,烛火在青铜灯树间明明灭灭。
陆玄冥的手指抚过案上的八卦玉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自武当山归来已有三个时辰,他连茶盏都未沾唇,便直奔这处藏着天下命理秘典的所在。
这玉符的命气……楚无极的罗盘在掌心转了三圈,青铜指针突然咔地卡住,指向玉符,竟与阁中《先天命谱》有七分呼应。他玄色道袍扫过青砖地,俯身时腰间的算珠串发出细碎轻响,世子,可需我以天机诀开禁?
陆玄冥收回手,命理纹在腕间若隐若现。
他能感觉到玉符里蛰伏的命气正顺着掌心往上窜,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骨髓——那是属于更高层次的命理法则在排斥外来者。等。他喉结滚动,先让它认认主。
话音未落,玉符突然泛起青光。
原本晦涩的八卦纹路如活了般游走,在案上投出一道虚影——竟是幅悬浮的命图,九道金色光流贯穿其中,每道光流上都缀着米粒大小的亮点,分别标着少林武当镜湖赤焰等字样。
楚无极的瞳孔骤缩,算珠串哗啦落地。
他踉跄两步扶住案角,声音发颤:这……这是各大门派的命格传承轨迹!
你看这少林的金刚脉,每百年才显一次的伏魔星,竟在图上标着明明白白的星轨!他指尖发抖地指向光流末端,还有武当的太极命轮,真一道人偷了十年的,原来全在这张图里!
陆玄冥的命理纹顺着手臂爬上脖颈,眼底泛起金芒。
他看见那些亮点并非静止,而是随着时间推移在光流上缓缓移动,有的亮点突然爆成碎星,有的则从虚无中凝结成型——那是命格蜕变者的诞生与陨落。不止门派。他伸出手指轻点,光流突然分裂成更细的银线,九境所有命格蜕变者的轨迹,都在这儿。
楚无极顺着他的指点望去,呼吸陡然急促。
镜湖岛的冰心剑主、西漠的赤焰焚天、甚至大虞皇宫那抹隐晦的龙气,全都化作不同颜色的星点,在光流中明灭。道祖!他突然单膝跪地,额头几乎触到地面,这必是当年道祖亲手绘制的命理总纲!
否则不可能穷尽九境命数!
密室的门吱呀一响。
陆玄冥的命理纹瞬间收敛,转身时已恢复成那副漫不经心的纨绔模样。
但当他看清来人时,瞳孔还是微微一缩——寒千影立在门口,月白裙裾沾着露水,手中攥着半枚青玉命符,碎片边缘泛着与案上命图相同的青光。
影主。楚无极起身时拂落了算珠,却顾不得去捡。
寒千影没有应声。
她盯着案上的命图虚影,脚步不自觉地向前挪了两步。
半枚命符在她掌心发烫,碎片上的纹路与命图虚影重叠,竟发出蜂鸣般的震颤。我在镜湖岛感应到它。她的声音像浸在寒潭里,这枚命符是十年前岛主陨落时留下的,本已沉寂,今日突然……她顿了顿,将碎片按在命图虚影上,与它共鸣了。
陆玄冥走上前,命理纹再次亮起。
他能感觉到两股命气在接触的瞬间缠绕,像两条交尾的蛇。命轮劫。他低声道,你我都知道,每百年一次的命轮动荡,会让所有命格蜕变者的轨迹偏离。
但这次……他望着命图中突然加速的光流,不是偏离,是融合。
寒千影的指尖在命符上轻轻一弹,碎片上泛起涟漪般的光纹。岛主临终前说过,命轮劫最盛时,会有逆命者现世。她抬眼看向陆玄冥,眼底的寒芒比月光更冷,现在,它在催我来见你。
影主请坐。陆玄冥退后半步,示意楚无极添茶。
他的拇指摩挲着茶盏边缘,看似随意道,镜湖的消息,我会让天机阁多派些人去。
寒千影没有接茶。
她将命符碎片放在案上,转身时裙角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摇晃。等你需要镜湖的时候。她的声音消散在门后,我自会再来。
好个镜湖岛主遗脉。楚无极弯腰捡算珠,抬头时眼里闪过一丝赞赏,这等定力,比当年的冰心剑主更甚。
先顾眼前。陆玄冥敲了敲案上的密报——不知何时,白芷已抱着一摞羊皮卷站在门口,发间的银蝶步摇随着呼吸轻颤。
她的指尖沾着墨渍,显然是刚从情报房赶来:主子,西漠线报。她展开最上面的一卷,赤焰堡旧址的地火三个月前复燃,最近有商队看到堡顶飘起黑幡,像是……她顿了顿,像是在重建立命祭坛。
陆玄冥的指节叩在案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翻开第二卷密报,字迹歪扭,显然是用左手写的:李景行在狱中用指甲划的,让旧部去南楚边境接应。他抬眼时,眼底的温度降了十度,好个太子胞弟,贬为庶人还想着翻牌。
需要影卫去灭口?楚无极摸出根银针,在指尖转得飞快。
不急。陆玄冥将密报递给白芷,让影卫盯着赤焰堡,每隔三日送一次动向。
李景行的旧部……他勾了勾唇角,派几个会易容的,混进去当自己人。
白芷将密报收进怀中,银蝶步摇轻颤:是。她退到门口时又停住,对了主子,太医院的孙老头说您这月又没去请平安脉,让我带话——
知道了。陆玄冥挥了挥手,下去吧。
等白芷的脚步声消失,他重新转向命图虚影。
楚无极的罗盘已悬在半空,指针疯狂旋转,在命图上投下血色光斑。世子,用命轮图试试。楚无极的声音压得极低,或许能推演出更……
不必。陆玄冥打断他,指尖掐出命理诀。
他能感觉到命图里的命气正顺着经脉往眉间涌,像是要在识海里炸开。
闭眼的瞬间,九境大地在他眼前铺展——少林的古刹、武当的悬崖、镜湖的扁舟、西漠的沙海,全都化作光影流动。
突然,三道刺目的金光冲天而起:一道在北境军营,一道在南楚皇宫,最后一道……竟在大虞皇都的方向。
逆命三角。陆玄冥睁开眼时,额角渗出冷汗。
他扶住案角,指节发白,三道命格融合,这不是巧合,是仪式。
楚无极的罗盘当啷落地。
他盯着陆玄冥眉间未散的金光,喉结滚动:您是说有人在……
在策划一场能改变九境命数的大仪式。陆玄冥扯松领口,命理纹顺着脖颈爬上脸颊,赤焰堡的祭坛、李景行的旧部、甚至寒千影的命符,都是棋子。他突然抓起案上的狼毫,在宣纸上行云流水地写起来,传我命令:天机阁所有分舵今夜起戒严,影卫分成九队,每队跟一个门派的命格蜕变者;给陛下递密折,调北境的玄甲卫回防皇都,就说西漠有马匪异动——
主子!燕十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影卫三队回报,赤焰堡的祭坛昨晚有命气波动,像是在……
让他们继续盯。陆玄冥头也不抬,另外,给镜湖岛送二十箱西域香料,就说是我赔罪的。
直到燕十三的脚步声远去,陆玄冥才停笔。
他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起身走向密室的木梯。
楚无极跟在后面,望着他微驼的背影,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被废黜的嫡皇子——那时的陆玄冥,也是这样在醉春楼的雅间里,一边听小曲一边写密信,将整个大虞的命脉握在掌心。
阁顶的风卷着夜露扑来。
陆玄冥倚着汉白玉栏杆,望着远处皇都的灯火。
他能闻到风里的血腥气——那是即将到来的命轮劫在预告。这一局……他低声道,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抢先一步。
身后传来纸张轻响。
陆玄冥转身时,案上的命图虚影已消散,只剩那方八卦玉符静静躺着。
但在玉符边缘,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古篆:命轮归一,王者重生。
他的瞳孔微缩,伸手去碰那行字。
指尖即将触到的瞬间,玉符突然泛起青光,古篆化作星屑消散。
王者……重生?陆玄冥望着掌心残留的命气,喃喃自语。
夜风掀起他的衣摆,将这句话卷向更深的夜色。
而在千里外的西漠,赤焰堡的地火正烧得更旺。
黑幡下,一个裹着红纱的身影举起骨剑,剑尖挑起的命魂发出尖啸——那是专门为逆命三角准备的第一味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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