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皇宫地库,青石板上的暗红咒文还带着几分腥甜的血气。
陆玄冥屈指轻叩那行符文,指腹触到的不是石面的冷硬,反像是触到某种活物的肌理,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抽搐。
果然。他低笑一声,声线里浸着冰碴子,巫九娘藏了三年的后手,到底是按捺不住了。
腰间星图突然烫得灼人,他解下羊皮卷展开,轸宿那颗星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星芒刺破卷帛,在他掌心烙下淡金色的印记。
南方的风裹着铁锈味灌进来,他望着穹顶被黑影撞出的窟窿,月光漏下来,把他眼底的冷意照得透亮——那不是单纯的寒意,更像是猎手终于等到猎物撞进陷阱时的锐利。
林副阁主。他头也不回,命锁丹的残片收好了?
收好了。林晚晴从阴影里走出来,素白裙角沾着石屑,左手还攥着半块焦黑的青铜。
她的指尖在发抖,却强撑着将残片递过去,这东西...像是活的,刚才差点咬我。
陆玄冥接过残片,指节抵着上面斑驳的纹路。
残片突然震颤起来,像是回应千里外的召唤。
他垂眸盯着掌心,喉结动了动:去把观命台的星轨图调出来,楚无极那边应该已经收到南疆的消息了。
林晚晴应了一声,转身时又顿住:大人...您要去南疆?
不然呢?陆玄冥将残片收进袖中,转身走向地库阶梯,巫王要是真醒了,大虞的龙脉得被扒层皮。他的靴跟叩在石阶上,每一步都像是敲在人心口,让影卫备马,半个时辰后我要看到楚无极的调令——封锁南疆七十二寨的所有出路,活的死的,都不许放出来。
林晚晴的身影消失在地库入口,陆玄冥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望着南方血色的天空。
他忽然抬手按在眉心,青筋在额角一跳一跳——那是命脉之眼启动的征兆。
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
不是普通的视物,更像是被塞进了一团纠缠的线团。
他看见九道暗金色的光轨从南疆深处迸发,像九条被斩断的龙,在云层里疯狂挣扎;其中一道光轨突然分叉,竟沿着某种他从未见过的轨迹,直勾勾扎向天机阁的方向——那里,柳随风的命魂正泛着幽蓝的光,与那道暗金轨线绞成了死结。
原来如此。他倒抽一口冷气,指尖死死抠住石阶边缘,命格共振不是巧合...柳随风身上的碎片,是巫九娘故意放出来的饵。
南疆青鸾山。
巫九娘的银铃步摇撞在青铜门柱上,发出清脆的响。
她身后跪着七十二寨的大祭司,每个人额间都点着血咒,随着她的脚步,咒文像活蛇般爬上他们的脖颈。
启九鼎阵。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却让山风都跟着打了个寒颤。
十二面青铜鼓同时擂响,地面裂开九道深沟,九块巴掌大的残片从沟底浮起,在半空排成北斗形状。
黑雾从青铜门后翻涌而出,裹着腐尸味和檀香,其中隐约露出半张青面獠牙的脸——那不是人脸,更像是某种被剥了皮的怪物,眼眶里燃着幽绿的鬼火。
吾主。巫九娘跪下来,发间的银饰叮当作响,您的残魂困在鼎中千年,今日九鼎归位,阿罗刹的血脉将为您重塑肉身。
半张鬼脸突然咧开嘴,露出满嘴倒刺般的利齿。
九块残片同时炸开金光,照得整座山谷亮如白昼。
巫九娘仰起脸,金光照在她瞳孔里,原本漆黑的眼仁竟变成了猩红,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灌进了血液。
天地重塑...她的声音变得沙哑,像是有两个人同时在说话,杀尽凡俗,重立轮回
千里外的官道上,陆玄冥的马突然人立而起。
他反手按住马颈,掌心的星图残片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肉。
他望着南方翻涌的金光,突然笑了:来得正好。
他扯开外袍,露出腰间缠着的玄铁剑鞘。
剑鞘上的云纹突然活了,像游龙般钻入他的手腕。斩龙,该醒醒了。他低声道,话音未落,剑鞘咔地裂开,一道寒芒直冲天际,在云层里劈开一道裂缝。
楚无极!他对着空中抛出传讯玉,影卫到位了吗?
玉片里很快传来楚无极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响:七十二寨外围已封,青鸾山后山有处密道,我让林晚晴带人守着。
大人...您确定要单枪匹马闯进去?
不然要你们天机阁做什么?陆玄冥拍马加速,马蹄溅起的泥点打在他靴面上,看好柳随风,要是他出了事——
明白。楚无极截断他的话,柳随风的命魂现在和鼎片锁着,您要是折在里面,我就是扒了巫九娘的皮也得把您捞出来。
陆玄冥低笑一声,收了传讯玉。
他望着前方越来越亮的金光,反手握住斩龙剑,剑鸣声震得他耳膜发疼。
这是他第一次在世人面前展露真正的修为——毕竟,当一个废皇子装了十年纨绔,总得留一手压箱底的本事。
青鸾山古墓内。
黑雾已经凝成实质,裹着一具半腐的躯体。
那躯体比常人高了一倍,胸腔里嵌着七块泛着幽光的鼎残片,剩下两块正悬浮在巫九娘左右,与她的命魂相连。
还差两块。巫九娘的指甲刺破掌心,血珠滴在青铜地面,不过...有他的命魂,应该够了。
她突然抬头,望着洞顶被斩龙剑气劈开的裂缝。
月光漏下来,照在她脸上,将那抹猩红的眼仁衬得更妖异:陆玄冥,你果然来了。
话音未落,一道剑气破顶而入,将黑雾劈成两半。
陆玄冥踏着碎砖跃下,斩龙剑在他身周划出银色弧光,所过之处黑雾滋滋作响,像被泼了滚油的蛇群。
巫九娘。他甩了甩剑尖的黑雾,你藏着巫王残魂的事,我从你十二岁入圣女殿就知道了。他扫了眼半腐的躯体,不过你大概没想到,这老东西的残魂早被鼎气啃得只剩半口气,就算九鼎归位,也不过是个会爬的活死人。
巫九娘的银铃步摇突然炸成碎片,细如牛毛的银针裹着黑雾向他射来。
陆玄冥不闪不避,指尖在眉心一点,命脉之眼的金光骤然爆发——那些银针在离他三寸的地方突然转向,扎进了旁边的青铜柱,发出闷响。
命轨改写?巫九娘的瞳孔缩成针尖,你什么时候...
上个月,你派蛊虫去偷天机阁的星图时。陆玄冥踏前一步,斩龙剑的寒光映得他眉目冷硬,顺便说一句,你养在床底下的那条尸蛊,我让林晚晴喂了鹤顶红。
巫九娘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尖叫一声,双手结出诡异的印诀,半腐躯体突然张开嘴,一道黑芒直取陆玄冥的命门。
他侧身避开,却感觉后颈一凉——那黑芒竟绕到了他身后!
命魂置换!他咬牙低喝,反手挥剑,却见那黑芒突然转向,直扑他的眉心。
紧要关头,他突然想起命脉之眼看到的光轨——柳随风的命魂,正与其中一块鼎残片死死纠缠。
柳随风!他在心里低唤,斩龙剑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头顶窜过,像是一道暖流,又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钎——是柳随风的命格碎片!
黑芒撞上那道暖流,发出刺啦的声响。
陆玄冥趁机挥剑,斩龙剑气直接洞穿了半腐躯体的心脏。
躯体发出刺耳的尖啸,化作黑雾消散,只剩下两块鼎残片当啷掉在地上。
巫九娘踉跄后退,撞在青铜门上。
她望着满地狼藉,突然笑了:你以为赢了?
九鼎才归位七块,剩下两块...她的身影开始模糊,承天鼎在西蜀,定地鼎在东海——陆玄冥,我们的游戏,才刚开始。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消失在黑雾里。
陆玄冥刚要追,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转身,正看见柳随风倒在碎砖上,脸色白得像张纸,额角的命纹若隐若现,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
柳兄弟?他快步上前,将人抱进怀里。
柳随风的脉搏弱得几乎摸不到,命魂的幽蓝光团正在快速消散。
陆玄冥的指尖发颤,这是他第一次在布局时失了先手——他早该想到,巫九娘的饵,从来都不是柳随风的命,而是他自己的。
古墓突然开始震颤,头顶的石块簌簌往下掉。
陆玄冥抱起柳随风冲向洞口,斩龙剑在前方劈开一条生路。
等他冲出古墓时,青鸾山已经塌了半边,晨雾里传来影卫的呼喝声。
大人!林晚晴从雾里跑来,身后跟着十几个影卫,楚先生让我们来接应。
柳公子他...
先回天机阁。陆玄冥将柳随风交给影卫,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把所有鼎残片收起来,一片都不许漏。
林晚晴应了一声,带着人去搬残片。
陆玄冥站在山脚下,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从怀里摸出一块染血的玉简——那是他在古墓角落捡到的,上面刻着一行小字:承天鼎现,西蜀山中。
他捏着玉简的手紧了紧,嘴角扬起一抹冷峭的笑:西蜀...有意思。
回到天机阁时,柳随风还在昏迷。
陆玄冥守在床前,看着他额角时隐时现的命纹,突然想起在古墓里那道暖流——那不是普通的命格碎片,更像是某种被封印的命魂。
看来,柳兄弟身上的秘密,比我想的还深。他低声道,指尖轻轻碰了碰柳随风的眉心。
命纹突然亮了一瞬,像是回应他的触碰。
陆玄冥的瞳孔骤缩——那命纹的形状,竟和地库里的暗红咒文一模一样。
他刚要仔细看,窗外突然传来影卫的惊呼:大人!
皇城东市...有个流浪汉暴毙了,额角的命纹和柳公子的好像!
陆玄冥猛地抬头,目光穿过窗纸,落在东边的天空上。
晨雾里,隐约有血光升起。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