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还在冒烟,残阳把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陆玄冥单膝跪在祭坛废墟里,指腹轻轻抚过地面未消的猩红命丝残影——那些本该随着大阵崩塌溃散的命理能量,竟在他触碰的瞬间像活物般蜷缩,又缓缓舒展成更复杂的纹路。
不对劲。他低低呢喃,命脉之眼在眼底泛起金芒。
这双能看破命理的眼睛此刻映出漫天纠缠的命丝,其中一缕最细的幽绿若隐若现,正是巫九娘命灯熄灭前的余韵。
更让他脊背发寒的是,幽绿里还裹着团暗红——那是不属于任何人的命格波动,像颗正在孵化的蛋,新命格?
陆公子!玄真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老道人不知何时捡了块未烧尽的龟甲,指尖沾着自己的血在上面画符,这命理余波怕是要乱方圆百里的气数。
方才我试着用北斗咒镇了镇,压下去又涌上来...
陆玄冥突然攥紧那缕残丝。
命丝刺入掌心的痛让他想起三日前巫九娘在他酒里下的命蛊——那东西能复制他的命理轨迹,若让南疆人得了新命格的法子......他霍然起身,玄鸟玉佩在胸口烫得几乎要灼穿皮肉。
楚先生。他转向靠在断柱旁的楚无极。
天机阁主的白衣已被血浸透,额角的汗滴顺着下颌砸在青石板上,却仍用染血的指尖掐着天机诀维持最后的命理屏障。
林晚晴立在他身侧,绣着玄鸟纹的长剑斜指地面,剑尖还滴着未干的血。
我要重塑命格。陆玄冥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子投入深潭。
林晚晴的剑尖微颤,玄真子手里的龟甲咔地裂开道缝。
楚无极突然笑了,血沫溅在青石板上:好个陆玄冥,趁乱补漏的本事倒是和当年在御书房偷改奏折时一样。
为何?林晚晴问得直接。
她知道这男人每一步都有算计,方才大阵已破,巫九娘昏迷,北狄军......
他们能复制我的命理轨迹。陆玄冥扯下外袍裹住手掌,指腹抵着眉心的金色符文——那是命运改写·初级的印记,方才残丝里的陌生命格,是他们用我的命丝、巫九娘的蛊术,还有阿罗刹的邪力......他顿了顿,在养新的我。
林晚晴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想起三日前截获的密报,说南疆巫殿最近总在半夜传来婴儿啼哭,原以为是炼蛊,此刻方觉寒意从后颈窜上头顶。
玄真子突然把龟甲碎片塞进陆玄冥手里:要重塑命格,得用这些残丝当引子。
命轮图残页在你心口,引它们进去......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得惊人,但你得承受得住吞噬。
陆玄冥解下腰间的命轮图残页。
残页本是暗金色,此刻遇了命丝残影,竟泛起血色流光。
他深吸一口气,将残页按在掌心那缕猩红上。
啊!剧痛从掌心炸开。
他看见无数命丝如毒蛇般钻入残页,其中夹杂着婴儿的哭嚎、巫女的吟唱、北狄战马的嘶鸣——那是方才大阵里所有被吞噬的生命。
残页在他掌心灼烧,命轮图的纹路开始扭曲,像要把他整个人揉碎重铸。
稳住心神!玄真子的手掌按在他后心,道家清修的罡气顺着大椎穴灌进来,你要的是筛选,不是吞噬!
陆玄冥咬碎舌尖。
血腥味在嘴里炸开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的命理之线浮现在半空——那是根缠绕着龙纹的金线,此刻正被无数猩红命丝撕扯。
他想起七岁那年被废黜时,老太监张福把玄鸟玉佩塞给他说这是你母妃的命;想起三年前在醉春楼听书,说书人说天机阁的鬼手神算能改命;想起昨日楚无极咳着血说陆公子,这局棋该你执黑了。
给我停!他吼出声。
掌心的残页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那些试图篡改他命理的猩红命丝被烧成灰烬,只剩最纯粹的幽绿(巫九娘的命蛊本源)和暗红(新命格的胚胎)被吸进残页。
命轮图的纹路开始重组,原本残缺的乾坤二卦间,缓缓浮现出第三卦——命。
成了?林晚晴扶住踉跄的陆玄冥。
他额头的汗水把青石板砸出小坑,掌心的残页却已恢复暗金,只是边缘多了圈细密的龙纹。
还差......陆玄冥突然抬头。
远处传来喊杀声,北狄的狼头旗正在败退。
林晚晴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见自家暗卫举着染血的令旗跑来:副阁主!
北狄军乱了!
完颜烈带着亲卫跑了,我们追着缴获了几箱巫书!
林晚晴接过那叠被血浸透的羊皮卷。
最上面的一页画着扭曲的命盘,旁边用苗文写着命格嫁接·终章——取目标命丝,以蛊养三月,可育出新命格,与原主同寿同运......她的手指在发抖,他们要......
取代我。陆玄冥替她说完。
他望着溃败的北狄军队,突然想起今早收到的密报:京城紫微星偏移,皇帝咳血三日。
此刻残阳里传来鸽哨,玄真子摸出怀里的信鸽,拆开脚环上的纸条后瞳孔骤缩:紫微归位了。
什么?楚无极突然直起身子。
他的气色竟比方才好了些,或许是命理屏障撤去后,生机开始回转,紫微星......归位了?
紫微夫人在京城布了七星转命阵,熬了七日七夜。玄真子把纸条递给陆玄冥,皇帝要召见你,封你为命理辅政大臣,全权处理南疆事务。
陆玄冥接过纸条。
墨迹未干,还带着京城的墨香。
他望着远处山脚下正在集结的亲卫——苏慕白的银甲在残阳里发亮,突然想起三年前自己跪在金銮殿外,皇帝指着他的鼻子骂逆子,此刻却在诏书上盖了玉玺。
楚先生。他转向仍靠在断柱上的天机阁主,您......
我要闭关。楚无极扯下染血的袖角,随便擦了擦嘴角的血,方才命理断界耗了我三年修为,得找个清净地养着。他突然笑了,眼尾的血痕像朵绽开的花,陆公子,你已不再只是棋手......而是执棋之人。
林晚晴突然蹲下身。
她在断柱后的瓦砾里摸到片染血的丝帛,展开时,暗红的字迹刺得人眼睛疼:你以为赢了吗?
真正的命格之战......才刚刚开始。
陆玄冥接过血书。
丝帛上的血还没干透,带着股极淡的蛊香——是巫九娘的独门手法。
他抬头望向昏迷的巫九娘,那女子不知何时醒了,正倚着断柱对他笑,发间银饰在残阳里泛着冷光。
把她押回京城。陆玄冥将血书收进袖中,但先搜她全身。
林晚晴的剑抵上巫九娘咽喉时,那女子突然轻笑:陆公子,你可知黑巫王为何给你留龙纹玉简?
陆玄冥的动作顿住。
他想起方才重塑命格时,命轮图残页里闪过的龙纹——和三年前母妃临终前塞给他的那枚玉简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夜幕降临时,陆玄冥站在南疆山巅。
山风卷着焦土掠过他的发梢,他摊开掌心,那枚刻着龙纹的玉简正泛着幽光。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他望着京城方向低声自语:是时候去取回属于我的一切了。
山脚下,林晚晴的火把连成一条火龙。
而在他脚下的焦土里,那缕未被完全吞噬的暗红命丝,正随着夜风轻轻颤动,像颗即将破壳的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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