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色尚未完全破晓，一抹鱼肚白刚刚染上京城的东边天际。
李卫东动作轻微，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将兄弟们彻夜奋战的成果，那满满几大麻袋沉甸甸的京城特产，逐一搬运到院子的角落。
意念微动。
那些麻袋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攫取，凭空消失，悄无声息地被悉数收入了“乾坤匣”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屋里，奶奶已经醒了，正坐在床沿上，为他整理着行囊。
“东子，到了东北，天寒地冻的，要多穿点，别冻着了。”
“奶奶，您放心吧，我壮得跟牛一样。”
他走过去，轻轻地握住奶奶布满老茧的手，一股暖意从手心传来。
告别了奶奶千叮万嘱的目光，李卫东大步流星地走向轧钢厂门口。
运输科的车队已经集结完毕，几辆解放卡车排成一列，发动机在清晨的寒气中喷吐着白雾，宛如蓄势待发的钢铁巨兽。
他纵身一跃，跳上头车的副驾驶。
“出发！”
一声令下，车队卷起尘土，正式启程。
车轮滚滚，一路向北，朝着那片广袤而神秘的黑土地，朝着那个被誉为“东方莫斯科”的冰城——哈尔滨，浩浩荡荡地进发。
数天几夜的颠簸，是一场对意志和身体的双重考验。
道路崎岖不平，卡车在土路上颠簸得像是要散架。
窗外的景致从灰墙灰瓦的京城四合院，逐渐变为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最后，化作了白雪皑皑、林海雪原的壮阔北国风光。
车队终于平安抵达了目的地。
哈尔滨。
卡车驶入市区，一股与京城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像是刀子，却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豪迈。
街道两旁，那些带有巨大穹顶、精美浮雕的俄式建筑，在积雪的映衬下，显得庄严肃穆，充满了异域风情。
空气中弥漫着煤炭燃烧的味道，混杂着冰雪的清新，独特而又强烈。
当地钢材厂的负责人，早已在门口等候。
见到援助车队的到来，他脸上堆满了北方式的、不加掩饰的热情。
“哎呀！可算把你们给盼来了！京城来的同志，一路辛苦了！”
他紧紧握住李卫东的手，用力地晃了晃。
“走走走，什么都别说了，酒席已经备好了，今晚必须得好好喝一顿，给你们接风洗尘！”
李卫东却只是淡淡一笑，抽回了手。
“感谢领导的盛情，不过长途跋涉，兄弟们都累了，需要好好休整。”
他将副手小刘推到身前。
“这是我们车队的副队长，小刘，让他代表我们去就行了。酒要喝好，菜要吃饱，千万别跟厂里客气。”
他三言两语便将事情安排妥当，既给了对方面子，又让自己成功脱身。
负责人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强求。
李卫东将车队安顿妥当，又低声嘱咐了小刘几句，确保万无一失。
随后，他找了个“出去随便逛逛”的借口，独自一人离开了招待所。
拐过几个街角，他便换上了一身从乾坤匣里取出的、最不起眼的灰色旧棉袄，头上扣了顶破旧的狗皮帽子，整个人瞬间融入了哈尔滨的夜色里。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件关乎他未来商业帝国版图的大事。
凭借着前世那模糊却关键的记忆，加上今生积累的丰富经验，他几乎没有走任何冤枉路。
他穿行在哈尔滨那些被积雪覆盖的、纵横交错的小巷里，如同一个幽灵，精准地朝着自己的目标移动。
最终，他的脚步停在了一片位于松花江边的废弃货运仓库区前。
这里，就是六十年代哈尔滨地下世界的中心，一个比京城“鸽子市”规模更庞大、秩序更混乱、也更凶险的地方。
当地人，称之为“江边仓”。
李卫东拉了拉帽檐，遮住了半张脸，迈步走了进去。
甫一踏入，一股浓烈、复杂的气息便瞬间将他包裹。
是劣质烟草的辛辣，是烈性白酒的醇厚，是兽皮的腥膻，还有铁锈与霉菌混合的潮湿味道。
这里的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几盏挂在仓库横梁上的汽灯，投下摇曳不定的昏黄光芒，将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鬼魅异常。
人影绰绰。
这里简直就是三教九流的汇集地。
有操着一口浓重东北口音，嗓门洪亮，正在唾沫横飞讨价还价的大汉。
有穿着厚实狗皮袄，身上散发着野兽气息，脚边放着几只冻硬了的野兔山鸡的猎人。
有眼神躲闪，行踪诡异，怀里揣着各种票证的“倒爷”。
甚至在一些角落里，还能看到几个金发碧眼，高鼻深目，用生硬的中文夹杂着俄语，和人进行交易的“老毛子”。
交易的物品更是五花八门。
最基础的粮票、布票、工业券，在这里只是入门级的硬通货。
往里走，稀有的盘尼西林、链霉素等特效药，被小心翼翼地藏在木盒里。
成捆的关东山货，如人参、鹿茸，散发着诱人的药香。
更深处，甚至有人在低声兜售来路不明的枪支弹药，冰冷的钢铁光泽在昏暗中一闪而过。
只要你有钱，有胆，有路子，在这里，似乎没有什么是不可能买到的。
李卫D东背着双手，脸上古井无波，没有丝毫表情。
他像一个孤魂，不急不缓地在拥挤、嘈杂、昏暗的市场里穿行。
他只看不买。
他也从不多问。
但他的那双眼睛，却如同盘旋在夜空中的猎鹰，锐利而冷静。
每一个摊位上货物的成色，每一个交易者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每一次讨价还价中隐藏的机锋，都被他清晰地捕捉，尽收眼底。
他身上那股沉稳、冷静的气场，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生人勿近的强大压迫感，在这片混乱、野蛮的环境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他就像一块投入沸水中的寒冰，瞬间吸引了所有热量的关注。
很快，他就清晰地感觉到，好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从不同的角落，落在了他这个“外来者”的身上。
那些目光中，充满了审视、贪婪，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意。
其中一道目光，尤为放肆，尤为具有侵略性。
它来自于不远处一个卖烟草的摊位。
摊主是个身材异常魁梧的壮汉，满脸横肉，脖子上的大金链子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油腻的光。
他正叼着一根烟，眯着眼睛，毫不掩饰地用审视的眼神，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李卫东，就像一头北极熊在观察一头闯入自己领地的猎物。
李卫D东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他知道。
自己已经被这里的“地头蛇”，给彻底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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