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手的隔间里,死亡的气息浓稠得化不开。
焦糊味、血腥味、草药苦涩的混合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简陋的金属支架床上,罗裂的躯体如同一段被天雷反复劈打、又被投入熔炉焚烧殆尽的枯木。焦黑、龟裂、碳化的皮肤大片剥落,露出下面暗红如冷却岩浆、布满恐怖裂痕的肌肉组织。塌陷的胸膛只有极其微弱的起伏,每一次都伴随着细微的、如同干枯芦苇折断般的骨裂声。后背的伤势触目惊心,深可见骨,焦黑的脊椎骨茬狰狞地暴露在空气中。
玛莎婆婆浑浊的老眼里噙满泪水,布满老茧的手指颤抖着,用沾了珍贵麻痹草汁和稀释“血根”精华的布片,极其轻柔地擦拭着那些不断渗出淡黄色组织液的裂口。每一次擦拭,都带下更多碳化的碎屑。她嘴里无声地念叨着,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绝望地哀求。
小海蜷缩在床脚的阴影里,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脸蛋埋进膝盖,肩膀无声地耸动着。偶尔抬起泪眼模糊的脸,看向床上那具焦黑的躯体,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几乎要将他吞噬。哥哥…那个把他从熔炉里拖出来、会给他吃烤土豆、会轰爆坏人的哥哥…要变成冰冷的焦炭了吗?
疤脸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狭小的隔间里来回踱步,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床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每一次听到罗裂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声,他的心就像被狠狠揪紧一次。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铁手,声音嘶哑干裂:“首领!药!玛莎婆婆的药不够!那装甲车残骸里!肯定有急救包!我去找!”他说着就要往外冲。
“站住!”铁手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如同砂纸摩擦。他依旧站在角落那个简陋的通讯装置前,金属左手的手指在几个粗糙的按钮上反复按压调试,发出单调的咔哒声。他的独眼没有离开通讯器那微弱闪烁的指示灯,但疤脸能感受到那目光里沉甸甸的压力。“外面可能有蓝梦的感应信标。你一动,就是靶子。”
“那难道看着他死?!”疤脸猛地转身,指着床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悲愤,“他是为了救我们!为了救小海!才变成这样的!首领!你想想办法啊!”
铁手没有回答,只是金属左手猛地攥紧,通讯器的外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隔间内的空气再次凝固,只剩下玛莎婆婆压抑的啜泣和小海低低的呜咽。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在死寂隔间内炸响的电流嗡鸣声,猛地从罗裂那焦黑的胸腔深处传出!
紧接着!
滋啦——噼啪!
一道微弱却凝练无比的湛蓝色电芒,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鬼火,猛地从罗裂塌陷的胸膛中央——那被装甲车自爆烈焰灼烧得最为严重、几乎碳化的区域——迸射而出!细小的电蛇瞬间窜出,在焦黑的皮肤表面一闪而逝!
“啊!”玛莎婆婆被这突如其来的电光吓得惊叫一声,猛地缩回手。
疤脸和铁手瞬间转头,目光死死钉在罗裂身上!
床上那具焦黑的躯体,猛地、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幅度之大,几乎要从床上弹起!伴随着一阵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干柴被强行扭断的细微骨裂声!
“呃…嗬…”一声不再是微弱叹息,而是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动的、混合着血沫和焦糊气息的痛苦嘶鸣,艰难地从罗裂焦黑的喉咙里挤出!他布满裂痕的焦黑眼皮,似乎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兄弟?!你醒了?!”疤脸狂喜,一步冲到床边,却又不敢触碰。
铁手的独眼瞬间眯起,锐利如刀!
但下一秒,那微弱的电芒消失了,剧烈的抽搐也停止了。罗裂的身体再次陷入死寂,只有胸膛那微弱的起伏似乎…稍稍明显了一点点?
“是…是电流!他体内的电流还在!”疤脸激动地语无伦次,“玛莎婆婆!快!药!再涂!他需要能量!需要修复!”
玛莎婆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住了,慌忙拿起药罐,手抖得更厉害了。
角落的铁手,眉头却紧紧锁起。那电流…不像是有意识的自愈,更像是一种…濒死的、混乱的、本能的能量残留爆发?他不再犹豫,金属手指猛地按下通讯器上一个隐蔽的红色按钮!
嗞…嗞嗞…
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猛地从通讯器破旧的喇叭里爆出!紧接着,一个断断续续、冰冷而急促的声音强行穿透了干扰:
“…铁手…收到…回话!血旗…升起…确认!…位置…暴露!…蓝梦…‘清道夫’…已出发!…目标…清除…所有目击者!…包括…那个…实验体!…重复…清道夫…已出发!…你们…最多…两小时!…嗞…嗞嗞…”
通讯戛然而止!最后刺耳的杂音如同冰冷的匕首,狠狠扎进每个人的心脏!
隔间内,死一般的寂静。
“清…清道夫…”疤脸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惨白!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蓝梦公司专门处理“失控污染”和“目击者清除”的灭绝部队!配备最先进的探测设备和杀戮兵器!所过之处,寸草不留!两小时…只有两小时?!
小海被疤脸的表情和那冰冷的“清除所有目击者”彻底吓傻了,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连哭泣都忘了。
玛莎婆婆手中的药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黑色的药膏溅了一地。她瘫坐在地,老脸上只剩下绝望。
铁手的独眼死死盯着那彻底沉寂下去的通讯器,金属左手缓缓从按钮上移开。那冰冷的声音,彻底宣判了聚落的死刑。血旗升起,轰杀了天王,摧毁了铁鹰…蓝梦的报复,是彻底的、不留余地的灭绝!两小时…连逃跑都成了奢望!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隔间内绝望的众人,最后,落在了床上那具焦黑的、刚刚有过一丝微弱反应的躯体上。实验体…蓝梦要清除的目标…也包括他。一个为了守护这片废土、守护这些蝼蚁而把自己燃烧殆尽的…怪物。
一股混杂着悲怆、愤怒与无尽疲惫的火焰,在铁手胸膛里燃烧。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到床边。金属义肢拖地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他看着罗裂那焦黑破碎、几乎不成人形的脸,看着那微弱起伏的胸膛,看着胸膛中央那道刚刚闪过电芒的、最深最恐怖的焦黑裂口。一个疯狂的、几乎是自毁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疤脸。”铁手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首领…”疤脸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和茫然。
“去…把老鬼留下的东西…拿来。”铁手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老鬼叔留下的?”疤脸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您是说…那个铁盒子?”
“快去!”铁手低喝。
疤脸不敢再问,猛地冲出隔间。
片刻后,他捧着一个巴掌大小、锈迹斑斑、毫不起眼的扁平铁盒冲了回来,小心翼翼地递给铁手。
铁手接过铁盒,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他粗糙的手指摸索着铁盒边缘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猛地发力一抠!
咔嚓!
一声轻响,铁盒的盖子弹开。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张折叠得整整齐齐、泛黄的、边缘磨损严重的兽皮纸。纸上,是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很可能是干涸的血液)绘制的、极其复杂诡异的人体经络图和一些扭曲艰涩的符号文字。最上面一张兽皮纸的角落,潦草地写着四个暗红的大字——【地狱战神】!
一股无形的、带着铁锈和血腥味的凶煞气息,仿佛从盒中弥漫开来。
铁手的独眼死死盯着那几张兽皮纸,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挣扎,但瞬间被决绝取代。他猛地看向床上焦黑的罗裂。
“小子…”铁手的声音低沉而凝重,仿佛在对着一个沉睡的魔神低语,“你从地狱爬出来,轰爆了天王,撕碎了铁鹰…现在,蓝梦的‘清道夫’来了,要把你,还有你拼了命护着的这一切,彻底抹掉…”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胸腔里翻腾的血气,金属左手猛地捏紧了那几张兽皮纸。
“老鬼当年…就是靠着这东西的残篇,从必死的绝境里爬了出来,但也落得一身残废,最终…死在了毒刺手里。”铁手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沉重,“这东西…是真正的双刃剑!能让人在绝境中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但代价…是燃烧生命,是踏入真正的地狱!一旦开始…要么浴火重生,要么…彻底化为灰烬,连灵魂都不得超脱!”
他猛地将那张写着【地狱战神】四个大字的兽皮纸,狠狠拍在罗裂那焦黑塌陷的胸膛中央——那道刚刚闪过电芒的、最深最恐怖的裂口之上!
暗红色的古老字符,紧贴着焦黑龟裂、渗着组织液的恐怖伤口!
“你不是要力量吗?!不是要轰爆蓝梦吗?!不是要找回小海吗?!”铁手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怒喝,带着一种强行唤醒灵魂的疯狂意志,“那就给老子睁开眼!看看这地狱的门票!是爬出来轰爆那群杂碎!还是躺在这里等死,让小海他们给你陪葬?!选啊!!!”
随着铁手这如同灵魂拷问般的咆哮,那紧贴着罗裂胸膛裂口的兽皮纸,暗红色的【地狱战神】字符,仿佛被那微弱的组织液和残留的电流所引动,竟隐隐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妖异的暗红光芒!
而几乎就在同时!
轰——!!!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百倍、混乱狂暴到极致的湛蓝色电流,如同被压抑了亿万年的熔岩,猛地从罗裂胸膛那道最深裂口的深处——从他意志濒临熄灭的核心——轰然爆发!
滋啦啦啦——噼啪!轰!!!
刺目的蓝光瞬间吞噬了铁手拍下的兽皮纸!狂暴的电流如同亿万条狂怒的雷蛇,以罗裂的胸膛为中心,疯狂地窜向四肢百骸!焦黑的碳化皮肤大片崩裂、飞散!暗红色的肌肉在电流的疯狂刺激下如同活物般剧烈蠕动、扭曲!断裂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和复位声!
“呃啊啊啊啊——!!!”
一声不再是人类的嘶吼,而是如同万千地狱恶鬼同时哀嚎的、混合着无尽痛楚与毁灭意志的咆哮,猛地从罗裂焦黑的喉咙里炸开!他焦黑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拉扯,猛地从床上弓起!那双紧闭的、焦黑的眼皮,骤然睁开!
瞳孔深处,不再是微弱的烛火,而是彻底被点燃的、如同两颗微型蓝色恒星般燃烧的毁灭光芒!冰冷!癫狂!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只有最纯粹的、对毁灭与力量的饥渴!
嗡!!!
一股无形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重锤,猛地以罗裂为中心扩散开来!
隔间内,玛莎婆婆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压和电流风暴吓得尖叫一声,昏死过去!小海直接被无形的压力按在地上,小小的身体动弹不得,只剩下极致的恐惧!
疤脸闷哼一声,如同被巨锤击中胸口,踉跄后退数步,撞在金属墙壁上,嘴角溢出血丝!他惊骇欲绝地看着床上那个如同地狱魔神般弓起身躯、双眼燃烧着蓝芒的身影!
铁手首当其冲!那恐怖的威压混合着狂暴的电流冲击,狠狠撞在他身上!他闷哼一声,金属义肢深深插入地面才稳住身形!独眼死死盯着罗裂那双燃烧的蓝色瞳孔,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骇和一丝…赌徒般的疯狂!
成功了?!还是…释放出了更可怕的怪物?!
“嗬…嗬…”罗裂的喉咙里发出如同破旧引擎般的沉重喘息,燃烧着蓝芒的瞳孔缓缓转动,冰冷地扫过隔间内的众人,扫过昏倒的玛莎,扫过被压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海,最后,定格在铁手那张写满决绝的脸上。
一个冰冷、嘶哑、如同金属摩擦般的非人声音,艰难地从他焦黑的嘴唇里挤出,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纯粹的毁灭意志:
“地…狱…”
“战…神…”
“蓝…梦…”
“清…道…夫…”
“轰…爆…”
“全…部…”
“口…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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