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星的夜晚没有风。
淡紫色的天幕沉淀为深邃的墨色，那条横贯天际的银色光带愈发明亮，像一条无声流淌的星河，静静俯瞰着大地。
陆星辞坐在半截断裂的石柱上，左臂的剧痛已经麻木，只是偶尔抽动一下，提醒他还活着。他走了半天，从那片发光的森林走到了这片死寂的废墟。
巨大的石柱歪斜着插入大地，散落的石板上布满青苔，最深处是一座半塌的石台。这不是自然的造物，而是一处被时间遗忘的文明遗址。
“星轨的痕迹……”
他伸手，触摸着石柱上那些繁复的纹路。指尖刚一接触，掌心的蓝色印记便微微发烫。
那些冰冷的符号仿佛活了过来，一缕陌生的情绪顺着指尖钻进他的脑海——不是画面，也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混杂着骄傲与悲凉的古老意念。
“这是……文字？”
这个念头让他的心脏猛地一缩。如果能看懂这些东西，是不是就能知道母亲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从怀里掏出那张被熏得焦黑的星图，捡起一块尖锐的石片，就着天幕的光，开始在星图背面笨拙地临摹。
刚画下第一笔，身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碎石滚动声。
陆星辞的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肌肉瞬间绷紧，右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短刀。
是敌人吗？
响动来自左侧一堵半塌的石墙后。他猫下腰，贴着石柱的阴影，一点点挪了过去。
就在他探头的瞬间，一道黑影从墙后猛地窜出，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直扑他的面门！
陆星辞头皮发麻，想也不想地向后仰倒。
一道寒光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飞过，“当”的一声，死死钉在他身后的石柱上，刀柄兀自嗡嗡作响。
那是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匕，匕身刻着与石柱上相同的星文。
“谁？！”他一个翻滚起身，摆出了在拾遗号上跟人打架时练出的防御架势。
石墙后，走出来一个人。
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蓝色短打，袖口和裤脚都打了补丁。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地束在脑后，露出的额角有一道淡青色的星形痕迹。
她的脸上戴着一张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嘴唇和线条干净的下巴。
是个女的，年纪和他差不多。
她没说话，一双眼睛透过面具的缝隙，死死盯着他掌心那枚发光的印记，像一只被闯入领地的小兽，浑身都透着警惕。
“星辰殿的人？”她终于开口，声音清冽，带着点沙哑，“来归墟星送死？”
星辰殿？听起来就是个很花钱的地方。
陆星辞心里吐槽了一句，面上却不动声色，摇了摇头：“不认识。我叫陆星辞，只是个路过的。”
“路过？”女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碎星带的空间裂隙，能把你这种连筑基都没有的流民‘路过’进来？你哄鬼呢？”
她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底细。
陆星辞握紧了短刀，心里暗骂这女人眼睛真毒。
女子没再理他，反而朝前走了两步。她的脚步很轻，踩在碎石上悄然无声，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地面星文图案的某个节点上。
陆星辞眼皮一跳。
“你看得懂这些鬼画符？”他指着石柱上的星文，试探着问。
女子的脚步顿了一下，语气里透着一丝讶异：“你能看见？”
这反应，等于承认了。
陆星辞心头一动：“能感觉到一点，手上的印记跟它们有反应。”
女子的目光再次落在他掌心的印记上，沉默了许久，久到陆星辞以为她要再扔一把刀过来时，她却突然收起了攻击的架势。
“跟我来。”
“去哪？”
“不想死就跟上。”她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陆星辞犹豫了一瞬。这女人来路不明，但她对这里显然比自己熟。在这鬼地方，有个活人向导，总比当个无头苍蝇强。
他快步跟上，学着她的样子，尽量避开那些刻着完整符号的石板。
“你到底是谁？”他又问了一遍。
“苏夜。”
“苏夜……你跟星辰殿有仇？”
苏夜的脚步停了一下，声音冷得像冰碴子：“前、弟、子。”
这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陆星辞懂了。
两人穿过废墟，来到中央那座保存最完好的石台前。台面上刻着一个巨大的星阵，阵眼处的凹陷，和他掌心的印记形状几乎一模一样。
“观星台。”苏夜蹲下身，抚摸着石台的纹路，“归墟星最古老的遗迹。星文记载，这里是星轨守护者观测星辰轨迹的地方。”
陆星辞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你真能看懂？”
“以前在星辰殿的藏书阁里，看过一本《星轨初录》，上面有注解。”苏夜的声音低了些，“后来被赶出来，忘得差不多了。”
她顿了顿，抬头看向陆星辞：“你手上的，是原生星核碎片？”
陆星辞没有否认：“我娘留给我的。”
“你娘是星轨守护者？”
“应该是。”陆星辞看着那个凹陷，“她说，要‘守护星核’。”
苏夜又沉默了。她走到观星台边缘，望着远方的夜色，轻声说：“禁书记载，原生星核是归墟星的心脏。守护者的职责，就是不让它落到外人手里。”
“外人？比如星辰殿？”
“比如所有想利用它的人。”苏夜转过身，面具后的目光变得锐利，“包括星辰殿，也包括追杀你的那伙人。”
她怎么知道……
陆星辞刚要开口，苏夜却猛地一矮身，一把将他拽到了石台后面。
“闭嘴，藏好！”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了整片遗迹，周围发光的植物都黯淡了几分。
陆星辞屏住呼吸，顺着苏夜的视线望去。
月光下，几道身穿银白长袍的身影，正不紧不慢地走上观星台，他们的步伐沉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这里是他们的后花园。
不是骨鸦。
是星辰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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