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诸位大臣们都不知所措。现在旧主已去,新主亦死。
“这可如何是好?”
“就是啊,这怎么办?”
现在朝堂上的龙椅没有人坐着,只有顾长风攥着拳头低着头,承受着这一切。
“现在,皇上没有别的亲属了,只能让顾卿来做这个国家的主人了。”一个大臣声嘶力竭的哭喊道。
顾长风满眼猩红,飞下去抓起那个大臣的衣襟,恶狠狠的问道:“你说什么呢?我是那种忘恩负义的王霸胆吗?”
正在这儿吵的喋喋不休的时候,突然有士兵来报:“报!景姑娘来了,说有要事相告。”
顾长风蹙眉,但也让她进来了。
“民女拜见将军。”景燕拜见了顾长风,拜倒在地上。
顾长风连忙把她扶起来:“别,末将不敢,快请起来。”
朝堂上见有女子进来,于是就瞬间禁音。
“顾将军,这朝堂重地,让女子进来……怕是不符合礼数吧。”一个大臣大喊道。
“这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是……皇上最后的女人了。”
此言一出,朝野上下瞬间一片哗然。
“皇上不是说过永不立除阮姑娘以外的妃子吗?这……”
“就是啊怎么可能。”
“皇上对阮姑娘怎么样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砰”顾长风把手里的书往地上狠狠一摔,大吼道:“安静!”
果然没人再出声。
顾长风深吸一口气:“当时,先帝还在河东时,给一家农户亲自耕地。农户为了报答皇上,当即就决定要把女儿送给皇上,但皇上拒绝了。”
听到这儿,立马就有官员说了:“我就说吗,皇上肯定会因为阮姑娘不近女色的”
顾长风扫了那人一眼,继续说道:“可那个农户以为皇上是不好意思,于是就在当天晚上宴请皇上。虽说是宴请,但是实际上菜很寒酸,酒很浑浊,肉菜几乎没有。但皇上为了不让农户寒心,就应下了。”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景燕,景燕不敢抬头,只是看着大殿里的一条裂缝,当年流淌着妖妃血液的裂缝。
“谁知农户在酒里下了催情药,等皇上喝多了,就让女儿去服侍他,这个姑娘就是农户的女儿。这是皇上亲口与我说的。”
“我……有了”
“我……有了。”
景燕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落在刀背上,却让整个大庆殿瞬间死寂。
顾长风猛地抬头,瞳孔里血丝炸开:“你说什么?”
景燕仍旧跪着,指尖抠进砖缝,声音却一字一顿,像钉子敲进每个人的耳膜——
“民女腹中,已有先帝血脉。”
殿中轰然炸锅。
“不可能!”方才质疑的老臣涨红了脸,“皇上对阮姑娘……”
“住口!”顾长风一声断喝,震得檐角铜铃乱颤。他俯身握住景燕的肩,声音低得发颤,“几个月?”
“七个月。”
她抬眼,泪却倔强地没落,“皇上临幸那夜后,便赐我避子汤,可我……偷偷倒了。”
满朝文武像被雷劈过的鸦群,嗡嗡乱叫。有人哭嚎“国祚不绝”,有人怒斥“妖女欺天”。顾长风只觉得耳膜轰鸣,眼前浮出萧景琰最后一次出征前拍他肩时的笑——
“若朕回不来,替我守好她。”
那个“她”,原以为是阮姑娘,如今却……
“顾将军!”兵部尚书突然跪地,重重叩首,“先帝无嗣,社稷危如累卵!此子若真,便是大庆唯一的根!请将军——”
“请将军暂摄国政,保龙种平安!”
“请将军登基——”
一声比一声高,像浪潮拍岸。顾长风踉跄后退,撞在龙椅扶手上,金漆的蟠龙硌得他肩胛生疼。他低头看那把空椅,忽然想起当年和陛下在玄武门外并肩血战时,少年皇帝把半枚虎符塞进他掌心——
“顾长风,朕信你,比信自己还多。”
虎符还在他怀里,却已无人可交。
“都闭嘴!”
顾长风猛地拔剑,剑尖划过金砖,溅起一串火星。他转身,剑锋直指景燕的肚腹,却停在半寸之外,手腕抖得像风中的芦苇。
景燕没躲,只是轻轻把掌心贴在隆起的小腹上。
她抬眼,泪终于滚落,却带着笑:
剑锋“当啷”坠地。
顾长风单膝跪在她面前,额头抵着她的膝盖,声音嘶哑得像被刀刮过。
殿外,忽有钟声长鸣。
不是丧钟,是国钟。
钟声里,景燕被扶上凤辇,顾长风披甲执剑立于阶下,玄甲映着残阳,像一座沉默的山。
而龙椅之上,空无一人,却第一次有了活人的温度。
奉天门上钟声九响,却不是旧帝登基时的《景云乐》,而是一曲《无衣》,铁甲铿锵,鼓点如鼓角争鸣。
顾长风披玄色龙袍,腰悬断刃,踩着满阶雪色,一步一步踏上御阶。
群臣只记得先帝幼时也曾这样抬阶而上,却没人记得,那一日龙袍里衬着的是金丝,今日衬着的却是未干的血——昨夜,戍卫京畿的三千私兵刚被他在永通门外斩尽,血沿着御沟流进护城河,冻成一条赤色冰链,此刻就挂在他袖口,像一道新制的龙纹。
他没有坐龙椅。
只是把椅背一掌劈断,断口处露出金漆下的乌木,像极了三年前玄武门被火焚后的焦梁。
“椅子太窄,”他声音不高,却让丹陛上下鸦雀无声,“容不下我顾长风的命,也容不下大庆的命。”
于是,他转身,把龙椅拆成两半,一半垫在景燕的凤辇脚下,一半扔进铜炉,权作炭火。
铜炉里“嗤啦”一声,火星炸开,映得他眉目冷硬,像一尊刚从风雪里凿出来的战神。
第一道旨意,不是大赦,不是减税,是一道《止戈诏》——
“自今日起,凡持械聚众者,不问缘由,立斩;凡私铸兵刃者,不问斤两,连坐三族。”
诏书末尾,没有玉玺,只有一道血指印,指骨处还有昨夜溅上的冰碴子。
御史台的老臣捧着诏书,手抖得几乎拿不住,却听顾长风补了一句:“我顾长风今日指天为誓,此印一年不破,大庆无兵戈;一年若破,我提头来见。”
第二道旨意,是《赈饥令》。
他命人从私库搬出十二万石新米,堆在午门外,垒成一座小山。
自己却赤足站在米山上,对百官说:“三日之内,若有一粒米烂在仓里,我烂在午门。”
于是,三日之内,京城巷陌再无饿殍,连守城的老卒都分得一碗稠粥,粥里漂着一片姜,辣得他们涕泗横流,却再没人敢说一句“反”。
第三道旨意,是《清吏律》。
风宪司尚方剑高悬,剑下排着一百三十七颗新砍的头颅,最中间那颗,是昨夜刚被他从龙榻旁揪出来的户部尚书——那人临死前还攥着一串夜明珠,珠子滚进血泊里,像一串被冻住的泪。
顾长风踩着珠子,一字一句:“贪一文,我剁一指;贪一两,我剁一臂;贪十两,我剁一命。”
说罢,他弯腰捡起那颗夜明珠,随手抛进铜炉,珠子炸裂,火光里映出百官惨白的脸。
第四道旨意,是《归政书》。
他当着满朝文武,把摄政王印玺放进景燕怀里,那孩子尚未睁眼,小手却攥住印纽不放,像抓住一块新的糖。
顾长风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却清晰:“七十九日摄政期满,今日归还。皇子长成之前,我顾长风只做两件事——守国门,守百姓。其余江山社稷,与我无干。”
说罢,他起身,摘下冠冕,露出额角一道旧疤,那是三年前黑水原上替萧景琰挡箭留下的。
他把冠冕扔进铜炉,火焰“轰”地窜起,照得他眉目如铁。
“我顾长风,不做皇帝,只做刀。”
“刀在,国在;刀断,国亡。”
铜炉里的火燃了一夜,映着奉天门的雪,像一柄永不熄灭的赤焰。
次日清晨,百官上朝,只见阶前新立一块石碑,碑上无字,只嵌着顾长风昨夜劈断的龙椅残片,残片下压着半枚虎符。
风过时,虎符叮当,像一声极轻的冷笑,又像一声极重的叹息。
而顾长风,已披甲上马,玄色大氅猎猎,直奔北境。
他的背影在雪色里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一道墨线,钉在边关的烽火台上。
烽火未起,他却已提刀而立,像一柄永不归鞘的剑,守着大庆的黎明。
大庆元年的第一场雪,落在孩子睁眼的那一刻。
产房外,顾长风背手立在檐下,甲胄未卸,肩头积了薄薄一层白。他听见一声极细的啼哭,像雪线尽头的一线金芒,劈开了长安城上空的阴云。
稳婆跌跌撞撞冲出来,嗓子劈了叉:“……是位皇子!”
顾长风喉结动了动,没敢动。直到奶娘抱着襁褓出来,他才僵着步子迎上去——那孩子裹在明黄锦被里,额心一点朱砂痣,活脱脱是萧景琰的翻版。
更诡异的,是那双眼睛。
漆黑,却映着不属于初生婴孩的沉静与锋利。他望着顾长风,忽然弯了弯嘴角,发出“啊”的一声,像旧人隔着轮回打招呼。
顾长风膝盖一软,险些跪倒。
“……陛下?”
孩子眨了眨眼,目光越过他,落在窗外簌簌而下的雪上。奶娘逗他,他却只是伸出小小的手,在空中虚虚一抓,仿佛要抓住某个看不见的影子。
当夜,顾长风在偏殿守到天亮。雪片无声地落在窗棂,他听见那孩子发出极轻的呓语,断断续续,却拼凑成一句完整的话——
“阿阮……糖蒸酥酪……别放桂花。”
顾长风攥紧的指节瞬间发白。
第二日,满朝文武在紫宸殿外跪迎皇子。孩子被抱上暖辇,却忽然啼哭不止,直到一只绣歪的胖头鱼荷包被塞进襁褓。哭声戛然而止,他攥着荷包,指尖在歪扭的针脚上摩挲,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进襁褓,像雪落进火盆,无声无息地化开。
景燕倚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她看着孩子,轻声问:“将军,给他取个名字?”
顾长风垂眼,半晌才道:“归元。”
“……归元?”
“旧雪归元,万事更新。”他声音哑得厉害,“也归……那一位。”
孩子似懂非懂地“咿呀”一声,小手忽然抓住顾长风的指尖,力道大得不像初生。顾长风怔住,听见他极轻地吐出一个字——
“顾。”
殿外,雪越下越大,覆盖了宫墙、御阶、以及那口曾悬过尚方剑的铜铃。铃声早哑,却在风雪中传出极远的回响,像有人在暗处轻轻应了一声:
“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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