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玄幻小说 > 千面魔帝 > 第二十章 暴雨震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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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井底冰宫的冰砖泛着青灰色的冷光,每一块都冻得像万年玄铁,贴上去能听见骨头缝里结冰的脆响。那些嵌在冰里的人脸此刻真的动了——不是狰狞的扭曲,而是极其细微的抽搐,眼睑颤了颤,嘴角勾起半寸,像是被人用针从外面轻轻戳了一下。随着这细微的动作,整块冰面开始嗡嗡震颤,冰砖缝隙里积着的血水泛起细密的泡沫,顺着人脸的轮廓缓缓流淌,像是给他们描上了一道暗红的妆容。

无眸脚踝上缠着的发丝突然绷直,乌黑的发丝在冰面上拉出一道笔直的线,像被拉紧的弓弦,尾端没入冰宫深处的黑暗里。牵引力陡增的瞬间,他整个人被拽得往前踉跄半步,脚踝处传来尖锐的勒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冰宫尽头急不可耐地扯着线,要把他拖进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里。

他没往前走,反而借着那股拉力顺势往后退了半步。赤脚踩在一块浮冰上,“咔嚓”一声脆响,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这声响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竟压过了血池深处传来的低鸣,让周围的震颤都顿了半拍。

就在这时,井口方向传来第一声闷响。

“咚——”

像是有人把整座山凿下来,硬生生扔进了井里,震得冰宫顶部簌簌往下掉冰渣。冰砖上的人脸齐齐抽搐了一下,眼眶里渗出更多的血水。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节奏越来越快,“咚咚咚”的闷响在井壁间来回碰撞,形成无数重叠的回音,像是有支无形的巨锤在疯狂敲打耳膜。

冰砖缝隙里的血水开始不安分地跳动。一滴、两滴,带着冰碴溅在无眸脸上,凉得不像血,倒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铁水,沾在皮肤上瞬间凝成细小的冰晶。

无眸不知从哪摸出根狗尾草,草穗上还沾着点灰褐色的泥。他叼在嘴里嚼了嚼,草叶的涩味混着一丝土腥气在舌尖散开。断剑被他横握在手里,剑尖朝下猛地插进冰层,“嗤”的一声,冰屑四溅。借着这股力道,他稳住了被震得发颤的身形。胸膛上的阎罗血莲纹路突然微微发烫,像是块刚被炭火烘过的烙铁,花瓣状的纹路边缘泛着淡淡的红光——这是提前嗅到危险的征兆,以前每次遇到要命的东西,这纹路总会这么折腾。

第四声震动传来时,井壁“咔嚓”一声裂开道缝。黑线从裂缝顶端蜿蜒而下,快得像蜘蛛吐丝,转眼间就爬满了半面冰墙。从那裂缝里垂下来的不是水,也不是光,而是一根根泛着油亮光泽的傀儡丝。丝细如发丝,却坚韧得惊人,在震颤的空气中绷得笔直,上面缠着七八具镇民的尸体,正晃晃悠悠地往下降。

那些尸体眼睛翻白,眼白上布满蛛网状的血丝,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露出半截发黑的舌头。他们的动作整齐得吓人,手臂同时抬起,膝盖同时弯曲,像是被谁用同一根线提着的木偶,连指尖颤抖的频率都分毫不差。

“哟,阴风镇的老熟人。”无眸咧嘴一笑,叼着的狗尾草被虎牙压弯了弧度,“张屠户,你那把剔骨刀还没磨利呢?上次割肉给我少了二两,这笔账还没算。”他视线扫过最前面那具穿蓝布褂子的尸体,“还有你,李寡妇,你家狗上次追我三条街,就为了我捡了你掉的绣花鞋——那鞋针脚歪歪扭扭的,送我都不要。”

话音未落,最前头那具尸体猛地扑了过来。它的手指指甲“唰”地暴涨三寸,指甲缝里嵌着黑泥和血丝,直掏无眸的咽喉。那速度快得惊人,带起的风里都裹着尸臭,像是把整个乱葬岗的味道都浓缩在了这一爪里。

无眸侧身避过,动作快得像道影子。断剑顺势削出,“咔哒”一声脆响,精准地削在对方手腕上。骨头断裂的声音清脆得像是咬碎冻梨,可那只断手居然没掉下去,反而悬在半空,五指还在不停抓挠,指甲刮过空气发出“嘶嘶”的轻响,像只被踩掉身子却还没死透的螃蟹。

“装神弄鬼。”无眸啐了一口,把嘴里的狗尾草吐了出去。草穗在空中划过道弧线,不偏不倚正好卡进那具尸体翻白的眼眶里。

下一秒,整具尸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四肢像抽风似的乱挥,傀儡丝被绷得“嗡嗡”作响,频率快得刺耳,仿佛操控这些丝线的人被人狠狠踩了脚趾头,疼得失去了章法。

井口的震动越来越厉害,冰宫顶部的冰砖开始大块大块地往下掉。更多的尸体顺着裂缝垂落,有的缺了条胳膊,断口处露出白森森的骨头碴;有的肚子被撕开个大洞,暗红色的肠子拖在地上,在冰面划出一道道腥臭的痕迹。它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全都朝着无眸围拢过来,包围圈越收越小。

冰宫四壁的人脸眼睛全睁开了。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轮廓,而是清晰的灰白色空洞,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死寂的灰。它们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无眸,像是在欣赏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

无眸低头看了眼胸口——那截青铜剑柄还插在皮肉里。刚才和傀儡尸体缠斗时没顾上拔,现在它嵌得更深了,边缘的棱角几乎要钻进肋骨缝里。血顺着剑身往下淌,滴在冰面上竟没凝固,反而像活过来的小蛇,带着暗红的光泽往四周蔓延,所过之处,冰层都泛起淡淡的红雾。

他低笑一声,露出两排整齐的牙,其中一颗犬齿比别的更长些,闪着冷光。右手一把攥住剑柄,指腹死死扣住那些刻着符文的凹槽,猛地一扯!

“噗——”

血花四溅,像炸开的石榴。其中一滴血珠飞得最远,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最近那具尸体的额头上。

那尸体的脑袋当场炸开了。不是那种血肉横飞的夸张场面,而是像个熟透了的西瓜被轻轻敲了一下,沿着头顶的缝隙裂开几瓣,露出里面灰白色的脑组织,上面还沾着点暗绿色的黏液。就在脑浆溅落的瞬间,一小块乌黑的碎片从里面浮了出来——约莫巴掌大,焦黑得像被雷劈过的木炭,边缘还卷着,上面沾着点淡黄色的、已经干涸的印记,看着像鼻涕。

无眸眯起眼,盯着那块碎片看了两秒,突然笑了:“这不是王麻子那根打狗棒吗?上次见它还在啃骨头,怎么碎成这样了?”

其余的尸体也接二连三地爆头。每颗脑袋炸开后,都飘出一块类似的碎片,大小不一,但形状都带着点弧度,显然是同一根东西碎开的。最后一具尸体炸开时,碎片上还沾着半片干硬的窝头渣。

“老东西……死了都不安生,还给我送快递?”无眸抹了把脸上的血,指尖沾着的血珠滴进嘴里,他砸吧砸吧嘴,“腥得发苦,味道还挺冲。”

暴雨就是在这时候下来的。

不是从天上,而是从井口外灌进来的。豆大的雨点密集得像箭,“噼啪噼啪”砸在冰面上,转眼就在脚边积起一层薄薄的水膜。水膜里倒映出井底扭曲的人影,漂浮的脑浆碎片,还有那些人脸空洞洞的眼睛,怎么看怎么诡异。更怪的是,这些雨水落在冰面上后并不四处流淌,反而像被磁石吸住似的,全往同一个方向汇聚,在那里打着旋,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无眸踩着积水往前走了几步,靴底突然踩到一处软泥。脚下一陷,他下意识低头,只见地面裂开了个洞口,直径约莫三尺,黑黢黢的,像是通往地狱的入口。一股冷风从洞里吹出来,带着浓郁的铁锈味,还混杂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腥甜,像是把生肉泡在了蜜里。

“地脉?”他蹲下身,鼻尖几乎要碰到洞口边缘的泥土。伸手探进去,指尖刚触到洞壁,就摸到一层滑腻腻的东西,像是某种巨大生物蜕下的皮,还带着微弱的余温。指甲刮过那层皮,能感觉到下面凹凸不平的纹路,像是某种天然形成的符咒。

雨越下越大,砸在冰面上的声音已经连成一片,像无数人在同时敲鼓。冰宫四壁人脸的眼珠子开始转动了,不是一起转,而是从左到右,一个接一个地转动,像多米诺骨牌似的传递着某种信号,转动到最后一张人脸时,所有的眼睛都停在了洞口的方向。

无眸站起身,把断剑别回腰间的剑鞘里,从怀里摸出块破布擦手。擦完才发现,那破布是从夜琉璃裙摆上撕下来的一角,上面还沾着点淡淡的酒渍和几片细小的冰晶——上次在醉仙楼抢她的酒喝时,被她用裙摆抽了脸,顺手就撕下了这块。

他随手把破布扔进洞口。布片在空中打着旋,刚靠近洞口就被一股吸力卷了进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点声音都没留下。

“有意思。”无眸咧嘴笑开,犬齿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谁先下去谁吃亏,这话我师父以前常说——我师父……唉,早死透了,不提也罢。”

他弯腰准备跳进去,膝盖都已经弯了,却又突然顿住。

因为洞口边缘的泥土里,露出了半截东西。

不是骨头,也不是石头,而是一枚婴儿的乳牙。牙黄得发黑,尖端还缺了个小口,显然是被硬生生掰下来的。它挂在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链上,铁链的铁环已经锈成了暗红色,上面布满小孔,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铁链的另一头埋在泥土里,不知通向何处。

雨水顺着他的脖颈滑进衣领,冰冷刺骨,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无眸盯着那颗牙看了三秒。

然后,他抬起脚,猛地踩了下去。

“咔嚓——”

乳牙应声碎裂,变成几瓣细小的碎片,混在泥水里,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铁链被踩得陷进泥土里,发出“咯吱”的呻吟,像是在哭泣。

冰宫的震颤不知何时停了。那些人脸恢复了静止,眼睛重新闭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只有洞口还在往外吹着冷风,带着那股铁锈与腥甜混合的味道,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警告。

无眸拍了拍手上的泥,最后看了眼那洞口,纵身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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