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雕花橡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外面世界的风雨隔绝开来。
但这扇门隔绝不了弥漫在宋家别墅客厅里的、比窗外寒雨更刺骨的冰冷气息。
水晶吊灯的光芒依旧璀璨,洒在华贵的波斯地毯、紫檀木家具和墙上的名家油画上,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沉重。
昂贵的古董香薰在角落里徒劳地散发着沉静的檀香,试图安抚空气中紧绷的神经,却被一股无形的硝烟味彻底压制。
宋远山端坐在他那张宽大的、象征着家主权威的紫檀木太师椅上,背脊挺直如松,双手交叠置于光滑的扶手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穿着深灰色的丝绒家居服,面色却沉凝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铅云,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站在茶几前、西装革履却满头大汗的财务总监刘明。
“……宋董,目前初步统计……我们、我们宋氏集团在鑫荣贷上的直接股权投资损失……保守估计在……在九亿七千万元左右……”
刘明的声音干涩而颤抖,额角细密的汗珠汇聚成线,顺着鬓角滑落,他却不敢抬手去擦。
“这、这还只是按照鑫荣贷当前……停牌前的股价计算的账面浮亏……如果……如果它最终清算……甚至可能一文不值……”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打断了刘明的话。
不是宋远山拍桌子,而是他交叠的双手骤然收紧,指骨关节在静谧的客厅里发出瘆人的撞击声。
刘明吓得浑身一哆嗦,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头垂得更低。
“九亿七千万……”
宋远山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冰面下的暗流,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还有呢?担保!那些为鑫荣贷‘金满盆’项目提供的、你拍着胸脯说‘万无一失’的连带责任担保呢?”
刘明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声音带着哭腔:
“宋董……那、那些担保……根据现在证监会的初步通报,鑫荣贷的资金池早已被挪用一空,项目根本就是庞氏骗局……一旦投资者大规模追偿,银行和机构启动担保追索……我们……我们可能要承担的连带赔偿……初步预估……在十五亿到二十亿之间……这……这还没算因此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和信用评级下调……”
“九亿七千万!加上二十亿担保!”
宋远山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几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客厅,望着窗外被暴雨冲刷得模糊不清的园林景致。
宽阔的背影如同一座压抑的火山,肩膀因为隐忍的怒火而微微颤抖。
“好!好一个鑫荣贷!好一个王志国!好一个‘最佳创新平台’!”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愚弄的暴怒,猛地转身,锐利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向缩在沙发角落里的另一个人影——宋辰!
“还有你!我的好儿子!”
宋远山的声音如同鞭子抽打在空气里,“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看好鑫荣贷的创新模式吗?你不是信誓旦旦向我保证王志国这人可靠吗?你不是还撺掇着集团追加投资、扩大担保吗,现在呢?你告诉我!这就是你所谓的眼光?这就是你宋大少爷的魄力?”
宋辰此刻早已没有了颁奖典礼上的意气风发和倨傲。
他蜷缩在昂贵真皮沙发的角落里,头发凌乱,脸色惨白,眼神空洞,昂贵的西装外套皱巴巴地丢在一旁,只穿着一件皱了的白衬衫,领口歪斜。
巨大的打击和父亲的雷霆之怒,让他整个人像被抽掉了脊梁骨,只剩下恐惧和茫然。
被父亲指名道姓的怒斥,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声音尖锐而混乱,充满了委屈和歇斯底里:“爸!这……这不怪我!真的不怪我啊!都是那个……那个‘寰宇资本’!都是那些躲在暗处的杂种!是他们!是他们恶意做空!是他们在搞鬼!他们故意要害我们宋家!王志国……王志国肯定也是被他们陷害的!爸!是他们!是他们毁了鑫荣贷!是他们害我……害我们宋家损失这么大!我……我咽不下这口气啊爸!”
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将所有的责任、所有的屈辱和愤怒,一股脑地推给了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的“寰宇资本”和所谓的“做空者”,仿佛这样就能洗刷掉自己的愚蠢和无能。
一直沉默坐在宋辰旁边单人沙发上的苏晚晴,此刻更是面无血色,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
她穿着一件价值不菲的浅粉色羊绒裙,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眼底的惊惶和恐惧。
几个小时前,她还沉浸在“宋氏集团未来少奶奶”的幻梦中,挽着宋辰的手臂,享受着万众瞩目的艳羡。而现在……
她看着宋辰那副失魂落魄、涕泪横流、只会推卸责任的窝囊样子,再听着刘明口中吐出的那些令人头晕目眩的天文数字般的损失……宋家这座巍峨的金山,仿佛在瞬间变得摇摇欲坠。
她费尽心机攀附的豪门,此刻更像是一个即将引爆的火药桶。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让她如坠冰窟。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臂,指尖掐进柔软的羊绒里。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
这真的是她想要的未来吗?跟在这个遇事只会哭嚎、将所有失败归咎于他人的男人身边?
当这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堡垒真的崩塌时,她又会是什么下场?
那个叫林栋的穷小子……他当时被自己羞辱时,是否也曾体会过这种绝望?
不,他比自己更绝望……但为什么……为什么她现在想起林栋在雨夜中决然离开的背影,心里竟然会泛起一丝……后悔?
“闭嘴!”
宋远山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压下了宋辰的哭嚎。
他眼神冰冷地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儿子,语气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失望和滔天的怒火:“废物!除了推卸责任和哭嚎,你还会什么?我宋远山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宋辰被父亲吼得浑身一颤,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压抑的抽噎,恐惧地看着父亲。
宋远山不再看他,目光重新转向垂手肃立的刘明,声音恢复了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更深的寒意:“集团能动用的所有流动资金,立刻优先用于应对可能出现的担保挤兑。启动所有预备的紧急预案,联系我们在银监会、金融办的所有关系,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拖!给我争取时间!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哪怕……割肉!”
“是!宋董!我马上去办!”
刘明如蒙大赦,连忙躬身应道,几乎是逃也似地快步退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客厅。
客厅里只剩下宋家父子和苏晚晴三人。
死寂再次弥漫开来,只有窗外雨点敲打玻璃的单调声响,以及宋辰压抑的抽噎声。
宋远山缓缓踱步到沙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缩成一团的宋辰,眼神锐利如刀:“寰宇资本……这个名字,给我刻在脑子里!动用你所有能动用的力量,给我查!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藏在阴沟里的老鼠给我揪出来!查他们的背景!查他们的资金来源!查他们的操盘手!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捅我们宋家这一刀!”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利刃,一字一句,带着刻骨的恨意:“无论他是谁!无论他背后站着什么!敢动我宋家,我就要他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要他……粉!身!碎!骨!”
最后四个字,如同冰冷的铁锤砸在地上,让整个客厅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苏晚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惊恐地看着宋远山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狠戾和杀意。
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豪门的光环之下,隐藏着的是何等冷酷无情的丛林法则。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只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宋辰被父亲话语中那赤裸裸的杀意和冰冷刺激得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但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睛里,此刻却被怨毒和疯狂点燃。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让他扭曲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快意。
“对!粉身碎骨!”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因为动作太猛甚至有些踉跄,他死死盯着父亲,声音嘶哑而充满戾气,像是受伤野兽的咆哮,“爸!都是那个该死的寰宇资本!都是这些杂种!我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我要他们跪在我面前求饶!我要亲眼看着他们……灰!飞!烟!灭!”
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因为用力过度而破音,在空旷奢华的客厅里回荡,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疯狂。那怨毒的眼神,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锁定了那个让他一败涂地、颜面尽失的、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复仇的火焰,在他扭曲的心底,熊熊燃烧。
窗外,暴雨如注,仿佛要将这座繁华都市里所有的污秽与罪恶,都冲刷进黑暗的下水道。
宋家别墅内,一场针对“寰宇资本”的暗战与复仇,才刚刚拉开血腥的序幕。而苏晚晴坐在那里,只觉得浑身冰冷,置身于这漩涡的中心,前途一片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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