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一番交流,成功制造了一个人证。
侍卫宋明承认,曾见一个黑影在书房周遭徘徊,当时心存侥幸怠于履职,以至于酿成大祸。
又传上来一个娇俏女子,名唤媛丽,是罗正元的第四房妾室。
她一上来便哭得梨花带雨,“大人,妾身其实有些猜测。”
“那日老爷用了晚饭后,一同在亭中对月寻乐,把桌上瓜果点心都吃完了。”
“仍觉不尽兴,叫人又摆了一桌,另开了两坛子女儿红。”
“一直饮到后半夜,说灵光乍现,转去书房挥毫泼墨。过去备好酒食后,老爷要对月静思,妾身便退下了。”
“许是乐极生悲,饮食过度而亡……”
胃中过量食物确有可能引起胃壁破裂、上涌梗阻气道等足以致死的危险情形。
但这不是官差大人想听到的语句,屈打成招后回了牢房。
官差再仔细确认了一番供词,数了一遍红彤彤的手印,满意道:“我们的审讯结束了,各位客人还请回吧。”
陈盛戈举手发问:“稍等,若是想验看罗大人的尸首,该去往何处呢?”
尽管有自己的判断,但只是推测而已,死因如何还得通过验尸来定论。
官差把本子垒在一起,“这就不是我们的职责范围了,可以找仵作问问。”
官差拍拍屁股走了,一行人逢人便问路,终于摸到了临时搭建的验尸间。
本来是个会客大厅,如今四面放上长桌,堆满盛着不知名液体的瓶罐。
在技术限制的古代,器具竟然能做到和现代玻璃一般剔透干净,大概率是使用琉璃做成的,价格不菲。
找来凑数的狱卒手忙脚乱地添加材料,在屋子里来回奔忙。内有一人镇定自若,挨个查看液体的状态,并用纸笔记录。
杨嵩盯着人家的目光过于明显,陈盛戈凑上去,视线在两人之间跳转,无声询问。
杨嵩密语传音道:“确实是认识的人,叫沈云天。”
“找灵符门采买符剂时曾见过他,制药技法高超,配方精妙绝伦,所做符咒威力非凡。”
“但半年后再次采买时不见人影。据说是主动辞去了职位,倒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
陈盛戈再次看向这位高人。
气定神闲的神态,胸有成竹的做派,行云流水的动作,真不愧是大师!
下一瞬,沈云天便蹙起眉头,拿起杯子察看。
难道是发觉出来什么遗漏的线索?
亦或者是凭借过人本领识破了伪造的物证?
沈云天字正腔圆地打断了陈盛戈的推测。
“杯子里飘着韭菜碎啊!”
“都说了不准在这儿吃素包子!”
细细一看,那点点翠绿浮在水面,随着杯子的移动而起伏。
有一人弱弱道:“禀大人,小的一直铭记于心,今日吃的是韭菜盒子。”
沈云天被气笑了,“我说不准吃包子,是因为食物的碎屑会掉进去,玷污我的试验,影响最终结果!”
“我再重申一遍,吃什么都不行!喝的也不行!”
“还有这角落垒起来的杯子,叠起来之后里面的水液都溢出了,我要验的头发丝就这么糊在杯沿!”
另一人鼓起勇气道:“可是没地方放了……”
沈云天抬抬下巴,示意外边的空地,“以后就放那里。”
得到一阵稀稀落落的应允后,他调整呼吸,平复心情,在那堆报废了的材料处记录。
还没写两个字,好几个空瓶子怼到眼前。
沈云天倒吸一口气,“不是才给了?”
“怎么就用完了!”
“明明都做了两倍的剂量……”
不同种类的毒素相互作用的物质不同,这些验测的水液都是他自己一点点计算调制,看到这么大的误差自然是不敢置信。
难道是自己熬夜算数的时候换算错了计量单位么?
那狱卒颇为不好意思,“给杯子倒水有点困难。”
说着往回一指,“倒的时候就撒漏了不少……”
顺着望去,桌上一大片水渍,扩张到桌边后,顺应重力往地面滴流,连带着地上也湿了一块。
沈云天瞪大双眼,“这都快成瀑布了!”
看这用量,只怕真正倒进杯子里的十不存一。
沈云天气闷不已,胸膛剧烈起伏,还是默默地擦干净了桌面。
记录失败情况之后,整理出一堆使用过的器皿,等待清洗。
杨嵩询问:“请问罗大人的尸身……”
才出声,沈云天便打断了:“我现在忙得焦头烂额,有什么事情等我忙完再说!”
面前确实忙得一团乱麻,大家伙儿也不太明白办事的流程,干干地杵在原地。
陈盛戈观察了一会儿负责清洗器皿的狱卒。
泼掉溶液,草草冲了一遍后,拿稻草束把内壁上明显的污垢杂质刷掉,就算过关了。
然后随手放在方才倒出内容物的湿漉漉地面上,肉眼可见地沾染上了泥尘。
照这么做,只怕原本一件活儿又生出三件活儿。
生生不息,永无止境也。
陈盛戈撸起袖子,很自然地上前顶替,得到了狱卒一个感激的眼神。
好一通忙碌,正做得入神,身旁突然投下了一片阴影。
沈云天不知何时来到了身后,盯着洗好的瓶瓶罐罐一言不发。
半响,他问道:“你觉得洗到什么程度才算干净?”
这是化学书里的基础知识,早已烂熟于心。
陈盛戈脱口而出:“水既不聚集成滴,也不成股流下。”
沈云天细细品了一番,“倒是有点意思。”
“能把杯子洗干净,你也算是有慧根啊!”
其实是前人辛苦总结出的知识,陈盛戈听得怪不好意思,“大人谬赞了。”
沈云天的赞扬并不是在夸大。
普通人日常生活中对于干净的概念,和精准的实验里干净的概念显然大有不同。
沈云天见多了跟他扯家里洗碗就是涮涮完事的人,头一回看见个标准答案,一下儿好感便提上来了。
“你来给我打下手,过来取材。”
得了领导的准允,陈盛戈便在一众羡慕嫉妒恨的眼光中施施然进了里屋。
木床上便是罗正元的尸身,周围奢侈地塞满冰块,以期在此炎炎夏日能够延长证据保存的时间。
远看时整个身体都斑斑点点,还以为是生了场大病,结果全是皮肤组织被取下的刀口。
密密麻麻,几乎没有一块儿好皮。
非要把人整张皮揭下来才罢休么?
难道其实是公报私仇,借着由头虐待尸体来了?
沈云天四处找着下手的地方,忍不住发起牢骚来:“真是讨厌!”
“换了四个仵作了,还觉得验尸有所遗漏!”
“把我叫过来,又不准开膛破肚,让一定要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验过一遍!”
“一开始出手阔绰,本以为是天降横财,没想到是来挣血汗钱。”
陈盛戈还指着得到信息,帮腔道:“真是辛苦了。”
“安稳验完应该就结束了。”
沈云天已经笑不出来了,“我很怀疑,把常见毒药验完一无所获之后,他们还会要求我去验偏门毒药。”
“等我把偏门的也验完,估计还得纠缠不放。”
“一定会来问,万一凶手用的是独创的毒药呢?没有出现过自然不懂如何验看之类的说辞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