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结束的提示音刚刚响起,王珑正想夸他一句“合法开挂,最为致命”,就看到苏牧的脸色在手机屏幕幽幽的蓝光下,瞬间从插科打诨的松弛感切换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锋利。
那双刚刚还在镜头前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哈士奇的眼睛,此刻却静得像一潭深水,不起半点波澜,但水底下,似乎有鲨鱼正在苏醒——冰冷、迅捷,潜伏着某种被惊扰后的警觉。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连图书馆老旧空调的嗡鸣都变得刺耳起来。
“怎么了?”王珑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凑近了些,想看看他的手机屏幕。
指尖触到桌角时,传来一阵微凉的金属感,像是某种预兆。
苏牧不动声色地将手机一扣,屏幕朝下放在了图书馆的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嗒”一声,像是一道落锁的讯号。
然后抬起头,脸上又挂上了那副熟悉的、有点欠揍的笑容:“没事,推广部发来的私信,说我今天的直播效果堪比招生简章,要给我发个锦旗,正在楼下商量锦旗上是印‘京大守护者’还是‘峡谷骚话王’呢。”
这梗烂得王珑都想翻白眼。
她是什么人?
京大计算机系的高材生,逻辑思维能力超强,刚刚苏牧那微表情管理瞬间失控的样子,比她写的代码里出现漏洞还明显——眼角肌肉的抽动、呼吸节奏的微变、喉结的轻颤,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少来,”王珑伸手就去拿他的手机,指尖几乎要碰到屏幕。
苏牧手速更快,一把按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带着常年握鼠标磨出的薄茧,那一瞬间的触感像电流窜过皮肤,让她脸颊莫名一热。
空气里飘来一丝他袖口残留的雪松味香水,混合着图书馆纸张陈旧的气息,竟让心跳漏了半拍。
这氛围,怎么突然有点怪怪的。
“别闹,”苏牧的语气难得地正经了起来,甚至带上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感,“真没事,就是几个……嗯,狂热粉丝,想找我线下单挑。”
“狂热粉丝?”王珑皱起了眉,“是昨天那伙人找来的帮手?”
“差不多吧,不过版本更新了,这次来的可能是付费玩家,装备比较好。”苏牧轻描淡写地说道,同时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拉链闭合的“嘶啦”声划破寂静,笔记本电脑、声卡、麦克风被他有条不紊地塞进包里,动作利落得像是打包跑路,哦不,是战略性转移。
“苏牧,”王珑也站了起来,眼神里满是认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如果是麻烦,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比如……报警?”
“报警?”苏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伸手揉了揉王珑的头发,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猫。
指尖掠过发丝的触感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温度。
“我的大小姐,你见过哪家粉丝见面会需要警察叔叔来维持秩序的?放心,我可是文化主播,主打一个以德服人。他们要是想切磋战术,我就跟他们聊聊四一分推;要是想谈人生,我就给他们讲讲爱与和平。保证把他们说得热泪盈眶,当场写入党申请书。”
他说得轻松,但王珑却注意到,在他转身背包的瞬间,眼神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窗外。
图书馆外,路灯昏黄,将几道人影拉得老长。
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动,像是某种低语。
那些人看似随意地散布在通往宿舍的各个路口,有的在抽烟,火星在夜色中明灭,烟味随风飘来,带着劣质烟草的呛人气息;有的低头玩手机,屏幕光映在脸上,泛着青白的冷色。
可那股子与校园格格不入的肃杀之气,即使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和一层玻璃,也仿佛能渗透进来——脚步的节奏、站位的间距、衣角下若隐若现的硬物轮廓,全都透着训练有素的痕迹。
这些人,绝对不是什么狂热粉丝。
“你先回去。”苏牧把王珑送到女生宿舍楼下,停住了脚步。
夜风吹动他的衣角,带来一丝凉意。
“那你呢?”
“我?我回自己家啊。”苏牧指了指校外的方向,“我家就在附近,走两步就到了,方便得很。”
“我看着你走。”王珑站在原地,没有要上楼的意思。
苏牧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姑娘的固执劲儿,跟她解漏洞的时候一模一样。
“行吧行吧,那你站远点,我怕我王霸之气侧漏,不小心伤到你。”他一边贫着嘴,一边转身朝校门口走去。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步伐稳健,没有丝毫慌乱。
鞋底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沉稳的“嗒、嗒”声,像是在丈量危险的距离。
但王珑知道,他正用自己将那些潜在的危险和她隔离开来。
直到苏牧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校门口的拐角,王珑才快步跑上楼,冲到阳台上,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
夜风拂面,带着初秋的微凉,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响。
而此刻的苏牧,已经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公寓楼下。
这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声控灯时灵时不灵,脚步声一响,灯忽明忽暗,像是在配合某种潜行的节奏。
楼道里贴满了各种小广告,纸张边缘卷曲,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与京大校园的精英氛围相比,这里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远处传来炒菜的油爆声,夹杂着邻居的争吵和孩子的哭闹,却掩盖不住那一丝悄然逼近的压迫感。
苏牧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家那扇黑漆漆的窗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来了。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静静地停在楼下的阴影里,车窗贴着深色的膜,像一只蛰伏的巨兽。
车旁,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正靠着车门抽烟,烟头的火光在夜色中一明一灭,像鬼火,映得他半边脸忽明忽暗。
风掠过车身,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苏牧没有直接上楼,而是走进了楼下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自动门“叮”地一声滑开,冷气扑面而来,混杂着关东煮的咸香和面包的甜味。
“老板,来包芙蓉王,再来瓶冰可乐。”他像个刚下晚自习的学生,脸上挂着几分疲惫,声音里还带着直播后的沙哑。
便利店老板是个打着瞌睡的中年大叔,头也没抬地把东西递给他,收银台的塑料盒发出“咔哒”一声。
苏牧付了钱,拧开可乐猛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气泡在舌尖炸开,驱散了心中最后一点躁动。
他叼着烟,慢悠悠地晃回楼道口,看都没看那辆商务车一眼,仿佛它只是一团空气。
从他走出校门的那一刻起,至少有三双眼睛锁定了他。
一双来自那辆商务车,一双来自街对面的报刊亭阴影,还有一双……或许就在他头顶的某个窗口。
对方没有选择在路上动手,也没有在他进楼道时堵截,而是用一种“我们已经到了”的方式通知他,这本身就是一种试探,一种心理上的压迫。
他们在测试他的反应。
是惊慌失措,是报警求助,还是……像现在这样,视若无睹?
苏牧回到家,反锁上门,没有开灯。
黑暗中,他脱下外套,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条小小的缝隙,静静地看着楼下。
那辆黑色的商务车依旧停在原地,像一块顽固的墓碑。
屋子里还残留着王珑送来的那杯奶茶的甜香,芋圆吃完了,但杯子还放在桌上,杯壁微温,仿佛还留着她指尖的温度。
这温馨的气息与窗外的杀机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苏牧笑了笑,拿起手机,调出与东方盈的聊天界面。
对方的头像是一片深邃的星空,高冷而神秘,就跟她本人一样。
他想了想,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起来,然后点击了发送。
一条消息发了过去:“上楼喝杯奶茶?刚喝完的杯子,还热乎着呢。”
这是一种极致的挑衅。你们不是想玩心理战吗?行,我奉陪。
消息发送成功,聊天界面陷入了死寂。
一秒。
五秒。
十秒。
苏牧能想象到,此刻那辆商务车里,有人正看着这条消息,脸色铁青。
就在他准备收起手机,去洗个澡,把这帮“不速之客”晾在楼下喂蚊子的时候,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是东方盈的回复。
两条消息,接连弹出。
第一条很短,只有五个字,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我们不喝奶茶。”
紧接着,第二条消息几乎是无缝衔接地弹了出来,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他心中最紧绷的那根弦。
“苏牧,你怕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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