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穹顶下的肮脏交易》1
悬浮城“伊甸园”的宴会厅，此刻已从极致的奢华殿堂，蜕变为一个弥漫着恐慌与冰冷算计的决策巢穴。水晶吊灯投下的破碎彩虹，不再映射优雅，而是在一张张因恐惧或贪婪而扭曲的脸上跳动，如同鬼魅的投影。空气中，人工合成的花香和臭氧味，被一种新的、更刺鼻的气味覆盖——那是昂贵红酒挥发后的酸涩，混合着破碎水晶粉末的微尘，以及一种无形的、属于权力交易和人性沦丧的铜臭味。侍从机器人无声地滑行，精密机械臂高效地清理着地板上昂贵的酒渍和玻璃碎片，湿漉漉的抹布擦拭声和碎片被吸入回收口的轻微“咔哒”声，成了这场关乎百万人生死的讨论最讽刺的背景音。
“奥尔特星云0.3光年？一万两千艘旗舰级？‘死神之镰’识别码确认？！”
北美总统的全息投影——一个经过算法优化、显得比本人更威严刚毅的数字形象——用他那带着电子合成特有的金属质感的嗓音咆哮着，虚拟的拳头再次狠狠砸在同样虚拟的、却发出沉闷撞击声的茶几上。他的投影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巨大，如同俯瞰众生的神祇，只是这位神祇眼中燃烧的是冰冷的怒火和赤裸的算计。“72小时！只有72小时！‘方舟’计划呢？为什么还没进入最终启动序列？！”
“总统先生，‘方舟’核心引擎的预热和空间折叠校准需要至少48小时标准时！”一个穿着笔挺制服、肩章上满是虚拟勋章的将军投影急促地回答，他的数据流在身侧瀑布般滚动，显示着复杂的能量曲线和结构应力图，“而且，现有能量储备，即使耗尽所有储备燃料棒和地核抽能井，也只能确保‘伊甸园’及核心三座穹顶城市完成折叠跃迁！其他次级城市和…地表区域…”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星图上那片代表“锈带区”的巨大灰色斑块，“…无法纳入庇护范围。”
短暂的死寂。破碎酒杯的清理声显得格外清晰。
“无法纳入？”欧盟代表的镶钻机械义肢优雅地抬起，精准地指向星图，钻石的冷光在昏暗背景下异常刺眼。她的声音如同精密的仪器，毫无波澜，清晰地穿透背景噪音：“将军，我们讨论的是文明的存续。‘方舟’计划的核心，是保留人类文明的精华火种。精华，意味着价值。”她的义肢指尖，如同手术刀般点在锈带区的位置，“这片区域，人口密度极高，但个体平均产出值低于维持其生存所需资源的37.8%。其居民的记忆芯片，在黑市批发价，”她刻意停顿了一下，让那个数字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意识中，“仅三信用点。其生物组织样本及基因库，在‘方舟’数据库中的备份完整度已达97.3%。”
她收回义肢，双手交叠在身前，姿态优雅得像在主持一场慈善晚宴：“与其让他们在无谓的恐慌和混乱中消耗资源，甚至可能干扰‘方舟’的撤离秩序，不如…赋予他们最后的、也是最大的价值。”
“价值？”北美总统的投影眉头紧锁，数据流在他虚拟的太阳穴旁高速闪烁，显然在进行着复杂的成本效益分析，“你是说…”
“护盾诱饵。”欧盟代表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启动‘行星护盾’需要庞大的能量和精确的引力锚点引导。锈带区，人口密集，地下结构复杂（主要是垃圾填埋层和废弃矿坑），其庞大的生物质能和地质结构的不稳定性，恰好可以作为完美的初始能量缓冲区和引力畸变发生器。将护盾的初始启动核心锚定在锈带区地下预设的谐振点上，利用其…‘消散’过程产生的能量冲击波和引力涟漪，为主护盾的全面展开提供初始动能和校准基准。这样，不仅能最大化护盾启动效率，为‘方舟’争取宝贵时间，更能…显著降低主护盾对核心穹顶城市能量供应的压力。”
她的话语像冰锥，刺穿了宴会厅最后一丝残存的温度。侍从机器人刚好清理到附近，湿漉漉的抹布擦拭过一块沾着酒渍的地板，发出“嘶啦”一声轻响。
“诱饵…缓冲…消散…”有人低声重复着这些冰冷的术语，仿佛在咀嚼着某种苦涩但必要的药丸。
“但这意味着…下方几千万人…”一个相对年轻的企业代表，脸上带着一丝不忍，声音有些颤抖。
“意味着高效且必要的牺牲。”欧盟代表打断他，镶钻义肢轻轻敲击着虚拟扶手，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如同倒计时，“为了减少执行过程中的…骚动和痛苦，提升‘人道’指数，我建议在护盾锚定程序启动前，通过城市级广播系统，强制对所有目标区域居民执行‘临终关怀协议’——大规模、无差别删除其短期痛苦记忆模块，特别是关于‘即将毁灭’的认知和相关恐惧情绪。让他们在…无知无觉的平静中，为文明的延续贡献最后的力量。这比让他们在绝望和混乱中消亡，要‘仁慈’得多。”她特意加重了“人道”和“仁慈”这两个词的发音，带着一种令人齿冷的、技术官僚式的精确冷酷。
“人道…是的，这很人道…”“记忆删除…痛苦最小化…符合伦理框架…”“批发价三信用点…成本效益比极高…”低语声在权贵中蔓延，如同毒蛇的嘶鸣。最初的恐慌，在“解决方案”和“人道”外衣的的包裹下，迅速转化为一种心安理得的集体决策。几千万条生命，被简化成了能量计算中的参数和信用点报表上的微小数字。
在这片逐渐达成“共识”的冰冷氛围中，霍夫曼，这位脑机接口领域的帝王，却显得异常沉默和…狼狈。他那颗价值连城的头颅低垂着，昂贵的定制礼服领口被他自己无意识地扯开。他的太阳穴附近，皮肤下的植入体接口正不正常地闪烁着紊乱的金光，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更诡异的是，细密的、散发着香槟酒气的金色泡沫，正不受控制地从他两侧的耳孔以及鼻孔中汩汩溢出！
“呃…嗬…”霍夫曼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呻吟。他的脑机接口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过载。防御系统在疯狂运转，试图屏蔽下方锈带区传来的、海啸般的、因巨大阴影降临而产生的原始恐惧和绝望的生物电信号波动！这些信号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强行刺入他高度敏感、与全球网络深度绑定的神经接口。他试图关闭接收，但为时已晚。那些不属于他的、属于底层蝼蚁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恐惧和绝望，正强行灌入他的意识，冲击着他精密如仪器的大脑。香槟色的泡沫是他神经系统过载、防御协议崩溃的具象化表现，带着微弱的电流，滴落在他昂贵的皮鞋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他既是技术的掌控者，也是技术牢笼中最痛苦、最扭曲的囚徒。他那双布满血丝、数据流狂乱闪烁的义眼，越过正在讨论“人道牺牲”的同僚，死死盯住了站在钢琴旁的索菲亚。此刻，他对她能力的觊觎，彻底被一种冰冷的恐惧取代——她到底是什么？她连接着什么？她…会毁掉一切吗？
就在这“人道”牺牲方案即将被默许，霍夫曼在自身崩溃边缘挣扎的时刻——
锵——！！！
一声刺耳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如同巨钟破裂般的金属锐响，猛然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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