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编程》上篇《虹桥遗祸》1
悬浮城“天街”的午后,向来是云端公民展示最新意识投影时装、贫民窟小贩兜售改装神经接口的魔幻时刻。顾言拉着苏晴的手,像两滴水试图融入沸腾的油锅,在稽查队锃亮的合金义眼扫视下,穿梭于全息广告牌投射的虚假繁华中。苏晴的手冰凉,即使在人群的裹挟里,也像握着一块永不融化的寒玉。她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那双曾经灵动的眼睛,偶尔掠过一丝被低温凝滞的茫然。顾言左臂的旧伤在衣袖下隐隐作痛,那里埋藏的珊瑚共生体似乎对无处不在的量子信号格外敏感。
“我说晴啊,”顾言压低声音,试图用惯常的调侃驱散紧张,“早知道躲追捕这么费鞋,当初就该在诊所多屯几双限量版虚拟跑鞋,至少投影出来好看,还不磨脚……”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轰——!
并非爆炸,而是某种宏大的、来自空间本身的呻吟。整个天街的光线瞬间扭曲、拉长、染上不可思议的斑斓色彩。无数细碎的光影粒子从虚空中析出,如同被无形的巨笔挥洒,在数百米高的穹顶之下,以令人瞠目的速度凝聚、构筑!仅仅几个呼吸间,一座流光溢彩、气势恢宏的巨桥横跨天街两端。它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细密的彩绘描绘着市井百态,舟船往来——分明是早已湮灭在历史尘埃中的,北宋汴京那座名动天下的虹桥!
人群瞬间死寂,旋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惊呼与狂喜。云端公民们陶醉于这从未亲历的古典壮美,贫民们则单纯为这神迹般的景象所震慑。悠扬的编钟古乐凭空响起,清越空灵,带着一种跨越千年的回响,涤荡着每个人的耳膜。
然而,顾言的心却沉了下去。他左臂的珊瑚共生体在袖管里疯狂悸动,传递着撕裂般的灼痛。苏晴的身体猛地一僵,本就极低的体温骤然再次暴跌,一层肉眼可见的寒霜瞬间爬上她的睫毛和发梢。她无意识地抓紧了顾言的手,那力道冰得刺骨。
“不…好…”顾言只来得及吐出两个字。
那座刚刚凝聚成型、美得令人窒息的虹桥,竟如泡影般轰然碎裂!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亿万点细碎的、闪烁着七彩光芒的“虹雾”,如同最绚烂的烟花炸开后形成的尘埃云,伴随着那诡异的编钟古乐,无声无息,却又铺天盖地地飘洒下来。
虹雾降临。
“哇!好漂亮!”一个被父亲扛在肩头的小男孩,兴奋地伸手去抓飘落的彩色光点。光点落在他掌心,瞬间融入皮肤。小男孩咯咯笑起来,手舞足蹈,小脸上洋溢着一种超乎寻常的、近乎狂热的幸福红晕。
顾言瞳孔骤缩。他猛地将苏晴拉入怀中,用自己残破的夹克尽量罩住她。他感到左手背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灼痛,低头一看,只见皮肤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几个晶莹剔透的水疱!水疱内并非脓液,而是缓缓流淌、旋转的墨色液体,如同浓缩的宇宙星云。更诡异的是,水疱的表面,隐隐浮现出极其古老、扭曲的纹路——那是甲骨文!每一个笔画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神经末梢。
“呃啊!”顾言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后背。他试图用右臂的珊瑚共生体形成一层微弱的保护屏障,但那七彩的虹雾无孔不入。苏晴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吸入了一丝飘散的虹雾。她本就苍白的脸瞬间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呼出的气息不再是白雾,而是直接凝结成细小的、棱角分明的冰晶雪花,簌簌落下。她的眼神涣散开来,失焦地望着虚空,嘴唇翕动,发出梦呓般的低语:“冷…好冷…逆…熵…即…逆天…”仿佛有来自宇宙深渊的冰冷意志,正透过这虹雾向她低语警告。
同一时刻,贫民窟深处,李梓茉那间用废弃集装箱改造的“诊所”里。
刺鼻的消毒水和劣质营养膏的气味混杂在一起。李梓茉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一个老旧的显微镜屏幕,屏幕上是被放大无数倍的、从第十集病毒感染者身上提取的异常微生物残留。她眉头紧锁,手指在布满油污的虚拟键盘上飞快敲打,试图建立模型。
“华佗7号,给我对比第109号样本的基因序列异常值!”她头也不抬地命令。
“中!李大夫!”一个圆头圆脑、外壳斑驳的旧款医疗机器人滑行过来,用带着浓重河南口音的电子音回应,它的机械臂灵活地操作着旁边的仪器,“109号样本,异常值飙升,跟开封府包大人的铡刀一样快!咦?外面啥动静?敲锣打鼓娶媳妇哩?”
李梓茉没理会机器人的贫嘴,但窗外骤然爆发的、混杂着狂喜与恐惧的尖叫声穿透了薄薄的铁皮墙。她猛地抬头,冲到狭小的气窗前。
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从天街方向,一股色彩斑斓的薄雾正弥漫过来,如同打翻的巨型调色盘流淌在贫民窟低矮杂乱的建筑之间。接触到薄雾的人,起初都像那个小男孩一样,脸上绽放出病态的、巨大的笑容,身体不由自主地舞动起来。一个瘸腿多年的老乞丐,扔掉拐杖,竟跳起了踢踏舞,动作滑稽又充满扭曲的生命力。几个正在为半块过期营养膏打架的少年,也停下了撕打,手拉着手,旋转着,跳跃着,发出咯咯的傻笑。
但这狂喜的舞蹈,只持续了极短的片刻。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骼断裂声,从一个正在忘情扭动腰肢的中年妇人身上传来。她的狂笑僵在脸上,身体以一个绝对违反人体工学的角度向后折去,腰椎处诡异地凸起。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咯咯咯…咔嚓!咔嚓!”密集的骨骼断裂声如同爆豆般响起!跳舞的人们像被无形的大手随意扭坏的提线木偶,四肢、躯干以各种匪夷所思的角度扭曲、折断!没有鲜血喷溅,只有从断骨处弥漫出的、闪烁着七彩光芒的晶尘,如同包裹伤口的诡异粉末,在空气中缓缓飘散。
恐慌如同瘟疫本身,瞬间在贫民窟炸开!幸存者尖叫着奔逃,互相推搡,更多的人则被虹雾追上,加入那狂喜与碎裂的死亡之舞。李梓茉的诊所门被猛地撞开,惊恐的人群抱着断手断脚、或者拖着狂舞不止的亲人涌了进来,瞬间将狭小的空间塞满。哭喊声、骨骼碎裂声、还有华佗7号惊慌失措的河南腔“咋弄嘞!咋弄嘞!都别挤!排队挂号!”混杂在一起。
而在悬浮城的最顶端,云端议会的虚拟穹顶空间内,气氛截然不同。
议员们的意识投影悬浮在流光溢彩的穹顶下,俯瞰着下方天街和贫民窟的混乱景象,如同欣赏一场沉浸式的立体戏剧。巨大的全息屏幕分割成无数画面,实时传输着每一个角落的惨状。
“啧啧,真是……别开生面。”莉莉议员端着一杯由纯粹数据流构成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虚拟香槟,姿态优雅得无可挑剔。她猩红的唇角勾起一抹饶有兴致的弧度,目光扫过屏幕上一个正在碎裂的舞者,“看,多美的‘虹桥遗梦’。老祖宗的审美,总是带着点……”她顿了顿,抿了一口“香槟”,“致命的浪漫。”
她身旁几位衣冠楚楚(虚拟投影)的议员争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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