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天空中黑云翻滚,整个展府静的出奇,守夜的下人打起了盹,一人影躲过巡察的家丁悄然潜入了西院。
“小姐,花娘来了。”春喜重新点燃了门口的灯盏,低声向里通传。
展昭月坐在书案前,拿书的手微微一顿,随后若无其事般放下书,抬眼道:“怎么现在来了?”
“罢了,人多眼杂,让人进来回话。”
花娘原来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只是后来父亲获了罪,全族男丁发配岭南,客死他乡,女眷虽逃一死,却是充为官妓供人享乐,母亲与婶娘不堪受辱自尽而亡。
一夜之间,整个家族只剩了她和堂妹,两人少不知事,只知没了亲人,彼此是世间唯一的依靠。
天不遂人愿,堂妹被一商户买走配阴婚,听说途中马受了惊,连人带车跌落悬崖,无人生还。
她当时不过金钗之年,懵懵懂懂,却也知道,被抄家流放后,短短三年,她就失去了她所有的至亲之人。
花娘循着春喜的步子绕过乌木雕花刺绣屏风,便见其后设着一案牍,展昭月正静坐着,颇有些出神的看着一泛黄的书卷。
她这里的陈设布局与展府其他院落都不同,越过案牍便见其后矗立着两排书架,书架的尽头是纱幔珠玉交错的帘子,再往里去便入了闺房,素墙环立,仅悬一副墨竹图,并不是名家之作。
“小姐。”花娘跪在案牍前轻声唤道。
展昭月放下书卷,说话间亲自将人扶起:“花娘,何故现下过来?”
春喜端来了矮凳,花娘顺势坐下,听出了展昭月的弦外之音,忙解释道:
“小姐放心,今夜展青山去了紫鹃姑娘院里,无暇顾及我。”
况且她来时天都黑了,又带了惟帽遮面,料谁也不会想的到一个官妓怎么会与离京多年的展大小姐有这层渊源。
展昭月抬眼看了她一眼,差人上了茶:“尝尝,锦绣别庄的新茶。”
春喜被他们家小姐搞得一愣一愣的,这俩人半晌只品茶,怎么尽说了些云里雾里的话?
“小姐,花娘此刻前来,是想感谢小姐两年前的救命之恩,若是没有小姐,花娘早就被那畜生折磨死了。”
也正是因为这救命之恩,展昭月初到燕京便找到了花娘,让她勾引展青山,最好搞得家宅不宁,展青山和柳氏自相残杀。
这一步棋她打到燕京的第一天便开始部署了,以今晨慎独居发生的事来看,这一步棋展昭月赌对了。
柳青怜这么些年敢以主母自居,一方面是她母亲王沅君病榻缠身,无暇府内外事务。
另一方面是她外祖家先头也是燕京少有的权贵世家,一朝落寞,展青山不再受人掣肘,急于立起男人的威严,便堂而皇之将外室迎入府中,柳青怜一个无父无母只能依靠他的乡野村妇自然比她母亲王沅君好拿捏。
这也是展青山过度宠溺柳青怜的关键。
现下想要复仇,第一步便是要让柳氏失去引以为傲的荣宠,自乱阵脚。
无疑,既然展青山喜欢如浮萍般无所依靠的女子,那她替她这个好父亲寻来便是。
府中有了旁的女人,僧多粥少,就由不得柳青怜不着急了。
待柳青怜露出马脚,她才能一击即中。
花娘看这展昭月半晌只盯着她,无甚反应,不急不躁的模样,直绞着帕子干着急,实在心焦便又跪在地上对着展昭月磕头:
“小姐聪慧,定知道我有所求。”
展昭月朝着春喜使了个眼色,春喜立刻心领神会将人扶了起来:“花姨娘,地上凉,快些起来吧。”
“既然是自己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展昭月约莫猜了个十之八九,可还有些不确定。
花娘苦涩道:“我有个妹妹,叫唐南衣,先前与我同被卖到花楼充作官妓,可没过几天便被南城一户商贾买去配阴婚,路上遭了难,马车坠入悬崖,再没了音讯。”
展昭月心底也有些发涩,活人配阴婚是要活活钉死在棺椁中的,可见世道无情,人心冷漠,怎么舍得对一个稚童下手的?
“小姐,我知道小姐是好人,旁人都说我妹妹死了,可我不信,她一定还活着,只是我还没找到她。”
花娘一提起妹妹,眼泪便如同不要钱一般尽数落下,无故惹人怜爱。
展昭月半晌不语,思量道:“可有什么胎记?”
若单凭一个名字和坠崖的地点,找到一个人简直难如登天。
花娘努力回忆道:“我记得妹妹左手手腕处,有一月牙形胎记。”
展昭月点了点头,安抚道:“你且放心,只要你为我好好办事,我定助你找到妹妹。”
万事先答应着,至于找不找,还不是她说了算?
等到时杀了展府全家,报了她上一世之仇,她就带着母亲远走高飞,届时花娘还能找到她不成?
况且两年前花娘被一纨绔带到庄子上绑起来百般折辱,皮开肉绽还不肯善罢甘休,最后甚至牵来只恶犬撕咬她的身体,强迫她与恶犬发生关系,若不是展昭月来得及时,打晕了纨绔,杀了恶犬,恐怕她刺客早就尸骨无存了。
有这救命之恩,想来就算她没帮花娘找到妹妹,她也不会如何。
左不过多了几分失落和伤心。
“多谢小姐,花娘一定为小姐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眼瞧着展昭月应下,花娘感激的涕泪横流,忙又跪地拜谢。
展昭月听了这话,内心莫名有些发虚,让春喜将人扶起:“你先别急着跪我,尚且不知能否有找到,我只能尽力一试。”
本想达成目的拍拍屁股走人,可美人涕泪让她良心不安起来,最后到底还是觉得花娘是个可怜人,随后遣人去寻一寻吧!
毕竟,让女人受伤的事,她做不到。
花娘心里明白,展昭月是个有本事的,能应下帮自己找妹妹就一定事天大的恩德了,哪里能不知道,年岁已久,想寻人不知有多困难。
可哪怕有一线机会,她也想要尽力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