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登山虽是遥远,但由于风声在林间穿梭,令光摇成丝状,如自然之琴弦,悠远的沙沙声伴着脚踩着旧叶,心倒也安静了许多,路也就不那么长了。
一路无言,只紧着赶路。
但天还是没等着他们,渐渐打了霞光,使靛蓝的云尖头泛着橙光,如此美景,自然让月亮探出来打量,藏在偏侧一角,不细看察觉不到。
似感受到月亮的好奇,太阳便害羞的拉扯着云雾,可云雾却被月亮的柔美所吸引,赖着不走,直到月亮往上更探一步,太阳才自己掉了下去,所以天也很快就黑了。
但此地有个非常人!
只见李玉生右手一挥,月萤便聚了一团,将树枝点亮,好似桑叶上的蚕宝宝发了光,又似杉木结了银杏的果,奇幻美妙,让人无限遐想。
瑶铃卿置身与此,心情也愉悦了很多,于是同李玉生问道:“你年纪应该比我看起来要大吧?”
“十五岁。”李玉生淡淡道。
“诶,既然这么小吗?你肯定是骗我的,哪里有年龄这么小的神仙?何况,你手段如此之多,是吧?”瑶铃卿叽叽喳喳的说着,蹦出来很多的疑问,也许是她本性如此,也许是此刻的她极为放松。
但无论她问了多少问题,李玉生都不再回答,只是偶尔说上一句:“我不是神仙。”
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女人,哪里会听得进去别人说的话呢?
……
柳麻村位于楚江下游,金鹗山北部山脚下,东靠麻布大山。
说是村,实际就两户人家,一家姓柳,据说祖上同那替洞庭三娘传书的柳毅是一家,不过说如此,无外乎给自个儿脸上贴金,是与不是,到不让人清楚。
另一户姓书,自然是书生剑了。
正值三更,此时他女儿问她有关于如何和母亲相识之事,虽锤钉货板不得闲,但好在他有着一心二用的本事,故回忆起来……
七年前,十六岁的他将母亲在地下安顿好后,便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湘潭的街上乱逛。
风吹落叶,迷了眼睛,正揉着,却听远处传来女子歌唱,这戏他曾听过,说的是一个女子卖身葬父的故事。
联想到自己,便有些戚戚然,故鬼使神差的寻声而去。
未施粉黛花旦面,素清淡点唇上红。这是书生剑对台上女子的第一印象。
又听她声音所富有的感情,渐渐柔了心绪,身侧传来更多的该是男人们吆喝调戏的声音,可耳畔里却只有她的戏。
看着那清素的裙在红台上不断旋转,似绽放的白花!越来越远,不!越来越近,书生剑贴到了近前,渐渐痴了……
她本该是洁白无瑕的少女,她的舞步轻快,是灵动自在的;她的甩袖随性,是自由飘逸的,所以她不该是被限制在这一小小的戏台里,被这群男人们随意打量的!
正如此想着……
一抹幽香挂在鼻尖,她侧躺在戏台前,虽是闭上了眼,却是面对面……
于是心跳开始加速,唇渐渐干涸,脸上蹭起来的红,不是害羞的!只是被迟到的夕阳在感受里淹没了。
少女的睫毛将眼皮子拉起,那该是怎样的眼睛?如环山之清波,荡漾,荡漾,将悲伤从她的眼里,荡入他的心底……
下意识想抚摸她的脸,只是见那一抹颊红很快逃离,才发觉伸出去的手,就如同自己的心一般,对眼前的少女,一见钟情!
“那,那娘亲喜欢爹爹吗?”小女孩说道。
平日里多爱早睡的妇人,今晚却也熬到此时,眼下停住往箱屉里塞东西的手,转掩嘴笑道:“喜欢呢!”
“有多喜欢?”小女孩追问道。
“你娘可是自己把自己嫁给我的,没让你爹爹我呀,花一分钱呢!”书生剑插嘴道。
“哦,没办法,谁叫爹爹穷?”小女娃小眉毛一挑,说的话令书生剑嘟嘴道:“今儿不是有钱了?”
三人正乐呵着,门外却突然传来敲门声。
书生剑眼睛一眯,嘘声母女二人,而后从床边的书箱旁抽出一把钢剑,贴门侧有一拳远,嚷道:“谁啊?”
只听门外有一少年,柔言细语道:“书生剑,在吗?”
书生剑警惕道:“你是?”
“还记得去年深秋,你曾来庙里同我说过话吗?”少年的声音不大,却能穿透进来。
“去年深秋?庙……湖仙庙?”书生脱口而出。
“正是!”
“可…可那时我不是……”书生剑疑虑到此,突然瞪大了双眼,然后看向自家娘子,心头一颤,当即将剑对准了瑶姐。
语气颇冷道:“你是谁?”
屋外少年自是带着瑶兰地魂而来的李玉生,他似看见了屋内的动静,而后叹息一声,手一呼,整个房子瞬间瓦解,散成风沙,随风而去,令屋内三人惊愕。
又听耳畔传来,“定!”字。
便只得能思能想,却不得动弹。
李玉生笑道:“莫慌,也不怕吓到你过了门的娘子,须知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此女并非不是你的瑶姐。”
话语刚落,地魂瑶兰便从其身后荡到了书生剑的眼前,冲他微微一笑后,又走到瑶姐跟前,歪着头看着她,然后用颇为虚弱的声音嚷道:“这也不咋像我呀!”
李玉生没理她,将书生剑手中的钢剑捏了过来,轻轻一捻,便化为一堆铁粉,再叹道:“瑶兰如今魂魄分离,故有二人!你七年前所见的,便是你眼前这个少女,而你娶回家的瑶姐,则是同龙灵相合后所诞生的瑶铃卿。”
“你当时说觉得她奇怪,也算正常。须知角龙为雄,螭龙为雌,角龙淫色而螭龙寡欲,故而淡雅非常,像大家子弟便不奇怪了!”
“又因天魂为实,龙灵为阳,二者相合,人魂脆于龙灵,故而对记忆一事,尚有遗忘,也是正常的。”李玉生侃侃而谈,使得书生剑眸子越发清澈,而另一边的瑶姐却满是担心和害怕的神色。
李玉生将小女娃身上的禁制解开,而后微笑道:“你先去糖果屋玩,等下和你父母聊完了,再出来哦!”
“坏…”还未说完,便瞬间消失,令夫妇二人瞳孔一阔,看向李玉生的眼神也多为不善。
“你也去那边陪她,某种意义上,你也算是她的母亲。”李玉生看了眼漫无目的,悠哉悠哉的瑶兰,随即一挥手,将她也送了过去。
再拍拍手,冲瑶姐笑道:“你是何方的龙灵?”
瑶姐自然能开口道:“你将我女儿送到了何处?快将她还给我,不然,我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杀了你!”
李玉生冷笑道:“真是个好母亲,可你依附他人灵魂,不以辅配,反占主权,甚至霸占人家的丈夫,是何道理?”
“那是因为前世他就是我的爱郎,凭什么今生我不能同他在一起?”瑶姐说罢,便看见书生剑那错愕的眼神,顿时闭紧了嘴巴。
“书生剑,我给你一个探寻她记忆的机会,你愿意与否?”李玉生冲书生剑笑道。
“你先把我女儿放出来!”书生剑冷冷道。
“你想让她知道你们俩之间的问题?还是你打算向她说明她的妈妈并不真的是她的妈妈呢?”李玉生看着他的眼睛,让书生剑微微发愣,最后妥协的摇了摇头,才发现自己竟可以动了。
“看吗?”李玉生再问道。
“看!”书生剑极为肯定的点了点头。
随后在那道满是恳求的眼神里,书生剑将手放在了瑶姐的头上,随着李玉生吹了一道青光,才得以看见……
六年前,洞庭湖畔,大雪纷飞。
啼哭声引来一位服饰奇怪的老者,他耐心的问着瑶铃卿的天魂。
她的说话声喑哑,如破洞的窗有风在吹,发出的“呜呜”声,哪怕没有情绪的流露都显得格外悲凉。
老者说她阳寿未尽,可以帮她还阳,瑶铃卿自是愿意的,于是便听对方喊起……
“魂兮魄兮,莫分莫离。魄兮魂兮,始为一体。自化太清,天阳地阴。命为阳寿,运为阴德。善恶固算,本源既定。源魂三分……”
可无论如何也难以唤来地魂,于是那老者便自湖中召来一蓝白圆光,只说此乃龙灵,有着固魂定真,还阳还体的能力。
随着二者相合,书生剑又看到……
“你不随我回龙宫去吗?”
“我害你死了丈夫,成了寡妇,又如何能再乘人之危,同你喜结连理?”是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在说话。
“可我……”
“不必多说,我心意已决,绝不会留情半分!你我有缘无份,不如就此散开。”书生说罢便走,任凭如何也无法挽留。
波光粼粼,柳树湖旁,风打着光将他的背影照的愈发深了,最后只留在眸子里,久久难忘……
……
“有个秘密,一直没告诉你!”
“你说。”眼前是一个胡子发白的老头,虽岁月在他的的脸上雕琢出深深的痕迹,可他那深邃的眼神,依然能感受到一股锐利。
“我是三娘,为了和你在一起,我斩了龙身,碎了龙珠,仅以此魂化为人状,与你相爱!”
他柔情的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苍老的手依然温热和柔软,一把年纪了,还会令此心“噗通噗通”的跳着。
他轻轻的笑着:“就做一世的夫妻,来生,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好吗?”
“那可不行,一辈子哪里能够?便是十辈子,百辈子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老人摇了摇头,笑着:“哪里有那么多辈子,须知万世一面,方得今生相恋……”
“那我就当是柳郎你答应我了,可不许反悔!”
……
黄草地在雨后,依然觉得干燥,面前是一块平地,早已不知柳郎是何时被埋在这里的,只是三娘又依靠分散的龙魂活了过来,柳郎……
柳郎…
……
柳郎!
你在何方?
……
“书郎,我好想你!你知道自从你说了那番话后,我对你有多难以遗忘吗?仿佛三生三世的想,所以我花钱赎了自己,听说你要赴州赶考,特意来此等你,你就带我回家好吗?我不需要你来八抬大轿的娶我,我不想再等,也不想回湘潭去了!”
“好,我答应你!”书生剑看见了他自己。
呵呵?
那日的?江下着大雨,打湿了女子的衣裙,勾勒出身形的轮廓,让朦胧变得具体。
赎身?骗子!托着她的脸在自己面前柔情蜜意,纵然前世有情,今生我所爱的,又不是你!
我就说为什么在我刚要去参加州考,便遇见了她!我就说明媒正娶,她却只要同我寻到这般偏远的地方生活。
原来,这是和她柳郎生活过的地方啊!
……
书生剑猛然惊醒,眼睛死死的看着面前的瑶姐,嘴角挂着冷笑,看着瑶姐无力的倒在地上。他却无丝毫动作,平日里对她的温情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如何?”李玉生微笑道。
“能把我的铃卿还给我吗?”书生剑淡淡的看着瑶姐,没有回答李玉生。
瑶姐抬起眸子,眼含浊泪,却又突的看向李玉生,目光凶辣,嚷道:“若不是你,柳郎又怎会如此待我?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我即将到手的幸福,全被你毁了,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说罢,便疯狂的站起身冲了过来,却被一旁的书生剑拉住,对着脸抽了一巴掌,他冷漠的说道:“把我的铃卿还给我,然后,给我滚出她的灵魂里!”
“……”她悻悻的看着书生剑,一言不发的低下头。
随后又自顾自将头上的发簪拿起,递住了脖子,惨笑道:“又不是我想来找你的,三生三世了,我被人复活了三生三世了!我以为这个和你有关的女孩,她是老天爷赐给我和你再续前缘的礼物……哈哈哈哈……”
“你以为我爱的是你吗?我爱的是那个不顾一切,只为了一个诺言而替我传书的柳郎!我爱的是明知道我是三娘,却还是和我在一起的柳郎!我爱的是那个任恼任怨,却从未伤害过我的柳郎!我爱的是他!是柳毅!从来,从来就不是你!”她歇斯底里的叫着,迎来的却是更冷漠的眼神。
书生剑轻笑道:“你说的对,所以我是书生剑,而不是你的柳郎。而我爱的也是瑶铃卿,绝不是你!三娘。”
“我恨你!”三娘将簪子插入了脖子里,然后自言自语道:“这身体是靠我才修补完善的,我死后,瑶铃卿便再次要消散了,你们要抓紧时间呢!哈哈哈哈……再见了,我的柳郎,我爱你,可竟也只有一世而已,可悲!可……笑……”
音落身散,只剩下空气里弥漫的微微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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