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金漆令 > 第32章 金鞍诡宴,毒计相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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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烫金的笺纸上,字迹娟秀却带着刻骨的寒意:

“闻江阁主得虫谷庇佑,清宛不胜欣悦。前番误会,皆因小人作祟,每每思之,愧悔难当。特备‘漆瓷宴’于寒山别院,聊表歉意,兼贺金漆阁新成。万望拨冗,冰释前嫌。若蒙不弃,玲琅阁愿助金漆阁技艺,共耀京华。清宛,顿首再拜。”

字里行间,充满虚伪的客套和隐藏的杀机。冰释前嫌?共耀京华?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送信的是个面生的苗人,显然是朱家安插在苗疆的眼线。他放下请柬便迅速消失。

“鸿门宴!不能去!”阿岩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眼神充满警惕。

蒙蚩大巫看着请柬,眉头紧锁:“此女心机歹毒,宴无好宴。江姑娘,虫谷可护你周全。”

江烬璃捏着那封散发着淡淡香气的请柬,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朱清宛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要么,她龟缩在虫谷,坐实“畏罪潜逃”、“勾结蛮夷”的罪名,让朱家可以肆意往她身上泼脏水,甚至可能连累虫谷;要么,她赴宴,踏入朱清宛精心布置的陷阱,生死难料。

但,她能退缩吗?

陆拙还在京城等着解药,工部军械案需要她这个关键人证,那些被朱家奴役残害的匠人需要公道!

更重要的是,她江烬璃,从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我去。”江烬璃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声音斩钉截铁。

“阿璃!”阿岩急道。

“大巫,阿岩,”江烬璃看向他们,眼神坚定,

“朱清宛设宴,一是逼我现身,二是试探虫谷态度。我若不去,她必会借题发挥,甚至可能污蔑虫谷包庇朝廷钦犯,引来大军围剿。虫谷刚得安宁,不能因我而再起刀兵。”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弧度:“再者,她想杀我,我又何尝不想撕开她那张伪善的画皮?这宴,是她的陷阱,也是我的机会!”

蒙蚩大巫深深地看了江烬璃一眼,从她眼中看到不容动摇的决心。他沉默片刻,缓缓道:“既如此,老朽让阿岩带几名好手,暗中护送你至别院外。万事……小心!”

……

寒山别院,坐落在京城西郊一处清幽的山麓。深秋时节,层林尽染,本该是赏景佳处,此刻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别院门前,朱家的护卫盔明甲亮,眼神锐利,气氛森严。一辆辆装饰华贵的马车络绎不绝,下来的皆是京城有头有脸的权贵、富商和工艺名家。

显然,朱清宛是铁了心要将这场“漆瓷宴”办得人尽皆知。

江烬璃只带了阿岩和两名最精悍的苗疆护卫,穿着苗寨为她赶制的、便于行动的暗青色劲装,准时出现在别院门口。她脸上未施脂粉,唇上被萧执咬破的伤口已经结痂,留下一点暗红的痕迹,非但不显狼狈,反而为她清冷的气质平添了几分凌厉。

她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惊诧、好奇、鄙夷、忌惮……各种复杂的视线交织在她身上。玲琅阁与金漆阁的恩怨,早已传遍京城。

“江阁主大驾光临,清宛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一个清越如同冰泉的声音响起。

只见朱清宛一身素雅的月白云锦长裙,外罩一件薄如烟雾的浅碧色云纱披帛,手持那柄标志性的“冰裂釉”骨扇,莲步轻移,从门内迎了出来。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婉而歉意的笑容,仿佛之前的一切生死仇怨都未曾发生。

然而,江烬璃却清晰地捕捉到她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毒蛇般的怨毒和冰冷杀机。

“谢阁主客气。”江烬璃神色淡漠,不卑不亢。

“江阁主肯赏脸前来,清宛心中大石总算落地。”

朱清宛笑容温婉,亲热地想要挽住江烬璃的手臂,“前番种种误会,皆因小人挑唆,令你我姐妹生隙,实乃清宛之过。今日定要好好向妹妹赔罪,一醉方休!”

江烬璃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了她的手,语气疏离:“赔罪不敢当。江某一介匠籍,当不得谢大小姐的姐妹之称。今日赴宴,只为澄清是非,谢阁主有事,不妨直说。”

朱清宛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眼底的寒意更甚,但转瞬又恢复完美无瑕的温婉:

“妹妹还是这般快人快语。也罢,宴席已备好,诸位贵客也都到了,还请妹妹入席,我们边吃边谈。”

她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姿态优雅无可挑剔。

江烬璃心中冷笑,不再多言,在朱清宛的“陪同”下,步入别院。

宴会设在别院临湖的水榭之中。水榭四面通透,垂着轻纱,外面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和如火的枫林,景致极佳。

水榭中央,一张巨大的紫檀木圆桌已经摆满珍馐美味。最引人注目的是,每位宾客面前,都摆放着一套极其精美的器具——杯、盘、碗、碟,皆非金玉,而是由一种温润如玉、光泽内敛、带着独特冰裂纹理的“漆瓷”制成!

这正是朱家最新推出的、试图挽回声誉的“清宛雪魄瓷”!其质感介于瓷器与漆器之间,既有瓷器的细腻光洁,又带着漆器的温润厚重,冰裂纹路更是浑然天成,美不胜收。宾客们啧啧称奇,显然被这新奇华美的器物所吸引。

“诸位,”

朱清宛在主位落座,声音清越,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前番玲琅阁受人蒙蔽,所出器物有瑕,累及诸位,清宛在此,再次向诸位赔罪。”

她端起面前一只冰裂纹理极其精美的漆瓷酒杯,姿态优雅,“此乃我玲琅阁呕心沥血研制的新品——‘雪魄凝光’漆瓷。以秘法糅合瓷胎漆艺,水火不侵,历久弥新。今日以此薄酒,聊表歉意,也请诸位品鉴指正。”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姿态潇洒。

宾客们纷纷举杯附和,气氛似乎颇为融洽。

江烬璃坐在朱清宛左手边的主客位置,冷眼旁观。她知道,戏马上就要来了。

果然,朱清宛放下酒杯,目光转向江烬璃,笑容温婉依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利:

“江妹妹,说起来,我玲琅阁能研发出这‘漆瓷’,还得多谢妹妹的金漆阁呢。若非妹妹的漆陶胎技艺给了清宛启发,清宛也想不出这瓷漆相融的法子。这第一杯酒,清宛敬妹妹,谢妹妹‘成全’之恩!”

她特意加重“成全”二字,言语中的讽刺和挑衅不言而喻。立刻有与朱家交好的官员富商出言附和,话里话外暗示金漆阁是漆瓷的“启蒙者”,玲琅阁是“发扬光大者”。

江烬璃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谢阁主言重。技艺之道,本无高下,唯用心而已。金漆阁的日月同辉,靠的是真材实料与匠人匠心。至于谢阁主的漆瓷……”

她目光扫过桌上精美的杯盘,“是否经得起‘开水’考验,犹未可知。”

她的话,毫不客气地戳中玲琅阁的痛处!当初正是“开水验纹”让玲琅阁的仿品原形毕露!宾客中不少人脸色微变,想起那场退货风暴。

朱清宛脸上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眼中寒芒一闪而逝。她强压下怒意,重新堆起笑容:“妹妹说笑了。今日只谈风月,不论过往。来,姐姐亲自为你斟酒,权当赔罪!”

她拿起一只造型极其精巧的漆瓷酒壶,款款走到江烬璃身边。一股极其清雅、若有似无的冷香,随着她的靠近飘散开来。

朱清宛俯身,亲自为江烬璃面前那只冰裂纹尤其细密、如同蛛网般的漆瓷酒杯斟酒。琥珀色的美酒注入杯中,在灯光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泽。

就在酒液即将注满杯口的瞬间,朱清宛执壶的尾指,极其隐蔽、极其迅疾地在江烬璃的杯沿内侧,轻轻一抹!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借着斟酒的姿态和宽大衣袖的遮掩,做得天衣无缝!若非江烬璃一直对她抱有十二万分的警惕,目光如电般死死锁定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几乎无法察觉!

杯沿内侧!一抹无色无味、近乎透明的膏状物,被朱清宛的尾指指甲,精准地涂抹在了杯口!

“相思染!”

江烬璃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朱清宛知道她精通漆艺,寻常毒药瞒不过她,便用这遇漆毒发的奇毒!

只要她的嘴唇沾到这涂了相思染的杯沿,毒物便会通过唇上微小的伤口或者直接渗入皮肤,与人体接触漆器后自然产生的微弱漆毒反应,瞬间引发剧毒!

好毒辣的算计!好精准的时机!利用赔罪敬酒,众目睽睽之下,行此暗杀之事!

“妹妹,请。”

朱清宛斟满酒,直起身,笑容温婉依旧,将酒杯递向江烬璃。那双美丽的眼眸深处,却闪烁着恶毒而得意的光芒,仿佛在说:喝下去,一切都结束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江烬璃身上。

水榭内一片寂静。湖风吹动轻纱,带来一丝寒意。

江烬璃看着眼前这杯散发着醇香、杯沿却暗藏杀机的毒酒,又看向朱清宛那张伪善的脸。她知道,她不能碰这杯子!一旦触碰,必死无疑!

但众目睽睽之下,如何拒绝?直接揭露?证据呢?谁会信?只会打草惊蛇!